“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个赤膊的虬髯壮汉负着双手,在一排黑衣人面前踱来踱去。
他数着这里的人,一遍,又一遍,生怕疏漏了一个。
他要反复确认,他做事向来如此谨慎。
他的身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左肩上开始,一直向下,划过胸膛,一直到后腰。
有过这样一条疤的人,一定运气很好,才能活到现在。
他之所以赤着上身,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条疤,也包括他自己。
女人若是脸上长了痘,一定会去敷上更多的脂粉遮掩。
可男人身上若是有了刀疤,这本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也同样很满意自己身上的一切。
他叫断头,断头的断,断头的头。
一个人的名字也许会取错,可诨号却绝不会叫错。
但凡被他杀过的人,他一定会将那个人的头颅砍下,久而久之,已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每一个人都只管他叫断头。
夜黑风高杀人时,断头出现的地方,一定也会有人死去。
他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数着人头,并不是因为他已杀了七个人,而是他们七个人准备去杀一个人。
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杀手组织,却彼此几乎不认识。
他们向来都是单独行动,极少有这样的时候,组织里同时派下了七杀手,每一个都是绝非一般的高手。
而这负责领头的,便是断头。
不因为他武功最高,也不因为他很聪明,只是因为他向来小心谨慎,绝不容许出差错。
所以他就连数人头这样的小事,都要一遍一遍地确认,确认到自己不再怀疑。
其他的人也不说话,他们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更何况,除了要做同一件事外,他们根本不想认识彼此,也就没什么话好说。
“面具已传出消息,今夜子时便可动手。”
不管旁人说不说话,断头总还是要说话的,因为这次行动,他要完全负责。
面具,也是此次行动的七杀手之一,可却并不在这里。
叫面具的人,脸上从来不戴面具,可又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戴着面具。
他既可以对着讨厌的人笑,也可以对着喜欢的人哭,可以将仇人视若至亲,更可以在背后插兄弟两刀。
这样的一个人,是最适合放在他们要对付的人那里,做内应的了。
也只有这样无情无义反复无常的小人,才有可能背叛他们的组织,才能得到那个人的信任。
因为那个人同样也只信利益,不信情义。
可是这样一个人,他们又怎么真正敢信呢?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面具是个不想死的人,怕死的人往往更懂得怎样才能活,而他们的组织,是面具无论如何都不敢背叛的,他们对这个组织有绝对的信心。
所以面具的话,可信。
面具也是七杀手,面具却不在这里,可这里,还是有七个人。
因为有两个人,本就该是一个人。
双生。
花开并蒂,她们是孪生姐妹,血浓于水,亲密无间。
年长一点的,叫金风,金风身材高挑纤瘦,善舞水袖。
年轻一点的,叫玉露,玉露体态丰腴雍容,手持双剑。
见过她们的人,都实在是想不通,这一母同胞的姐妹为何会长得如此不同?
可知道她们的时间久了,就会觉得,天底下也绝没有比她们俩更像姐妹的姐妹了。
她们同桌而食,同席而卧,同肩而走,同主而侍,不管是做什么,这姐妹两人永远都在一起,就差同穿一条裤子。
所以,人们已渐渐忘了金风和玉露,看到她们,只管其叫作双生。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可她们两个若是在一起,人间无数的,只会是人间噩梦无数。
不知情的人,都只以为她们姐妹练的是外门兵器,可她们最拿得出手的本事,却是横练十三太保金钟罩。
忍得住打人很容易,忍得住挨打却很难。
可也只有挨得住最狠的打,才有命再去打别人。
双生,只是七杀手中的一个杀手。
“只希望这次行动能快一点,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样浪费时间。”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纤瘦的落魄少年,少年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赶时间?”断头问道,他要对每一个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小心谨慎。
“很赶时间。”
“你还有别的事?”
“当然有,我又不是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糟老头子,每天吃了便睡,睡了便吃。”
“什么事?”
断头当然不是一个喜欢随意探听别人秘密的人,可若是这秘密关系到了他们要做的事,他也不得不问清楚。
毕竟,他还不想因为别人的疏忽而让自己付出代价。
“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