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咧嘴一笑,
“我还要在太阳未升起前,赶回镇上,去镇东头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面。”
说话的少年,叫石头。
石头平凡而普通,倘若他不开口说话,最不会让人注意到的人,一定是他。
他做的事岂非也和他的名字一样普通,平淡的生活,普通的馄饨面,一切听起来都和这一夜的行动毫不相关。
“面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的。”
断头冷笑,干完了这一票,想吃多少比这馄饨面好上千万倍的东西都有,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偏偏要赶在天亮前,去吃这样粗鄙的东西。
“可也只有在天亮之前到那里,才很少有客人在。”一个身材高挑的白面公子会意一笑道,“要知道,镇东馄饨张的闺女已出落得很水灵了。”
石头眼前一亮,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你也知道馄饨张?那你一定也知道,他们家的汤汁不同于别家,都是整锅骨汤熬制的,这清晨的第一碗汤也最是香甜。”
相比于其他经常出生入死的人,石头的生活很平淡,但他也总是能从这平淡中自己找到些乐趣,他是一个虽然很穷却依然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我从没吃过他家的馄饨。”翩翩公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嫌恶之意,“我向来只吃不足三月的乳猪,他家的骨汤都是用一年以上的猪骨熬制,太老了,想想都觉得反胃。”
他笑得很得意,他也的确应该得意,若石头是安贫乐道地生活,那他一定是极尽奢华的享受。
他向来只杀最难缠的人,赚最多的银子,买最香的酒,吃最好的肉,穿最贵的衣服,找最美的女人。
他很懂得赚钱,却更懂得花钱,一个人若是吃过了天香楼的翡翠碧玉羹,谁还会惦记镇东角落里的馄饨面?
他笑得就像是一条蛇,毒蛇,残忍而狡猾。
他的名字,也的确就是一条蛇,响尾。
响尾蛇是毒蛇,他却比响尾还要毒上百倍,他浑身上下都藏着剧毒。
一旦咬住猎物,就永远不会再松口。
石头听过他的话,只是笑笑,他也的确应该高兴的。
响尾不喜欢吃馄饨面,那馄饨面就还是他一个人的,这又岂非是件好事?
“好了好了,什么大猪小猪的,等这次事办完,我请哥儿几个吃全猪宴。”
说话的人,是个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笑容的男人,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出奇的一致,他长着一副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
不聪明的人,人们通常喜欢管他们叫老实人。
他虽然看起来很呆,可却没有人敢当面说他呆,因为他的肩上,永远扛着一把铡刀。
铡刀,又叫鬼头刀,是刑场上刽子手们惯用的刀,最利索的刀。
只要铡刀落下,别人的头就会与身子分离。
可是,这个男人毕竟叫铡刀,不叫断头,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用铡刀断过任何一个人的头。
铡刀是他的名字,却不是他的武器。
他杀人的武器,永远都藏在身后背着的一个黑布包里。
他从没有用过这把铡刀,杀过任何一个人。
现在铡刀在笑,这七个人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其他的人都板着一张脸,因为他们在做着一件要命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没命,这实在让人很难笑得起来。
没有人回应他刚刚说要请客的话,他们七个人,从来都不是朋友,为什么要被另一陌生个人请,然后强迫自己和他去同一张桌子上喝酒吃肉?
这岂非也是一种折磨?
所以别人也都知道,铡刀是不太聪明的,这样的人说出的傻话,不理他便是了。
七个人,已有六个人都开了口,只有一个人,一直不说话。
哑巴自然是不会说话的,这第七个人,就叫哑巴。
他的脸上从来没有表情,可往往没有表情才是最可怕的表情。
哑巴静静地看着这六个人,静静地听着他们彼此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他很庆幸自己还是个哑巴。
做一个哑巴,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认不认同对方的看法,都不会冲动得去说一些此时不该说的话。
不说,就不会错。
不错,才更能活。
“面具内应,我、双生、响尾从后院潜伏,哑巴,石头,铡刀从前门入,子时一到,一起行动。”
断头仍然背着手,他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他的话就是组织的话,谁都不能反驳,只能服从。
别人当然也知道,他这样安排的私心。
他向来是个做事小心谨慎的人,思考问题也总比别人更全面些。
这里面的人,双生,自然是个狠角色,试问天底下哪个女人逼着自己练就一身挨揍的本事,会不够狠呢?
对自己尚且如此狠,对敌人又怎么可能不狠?
所以,对敌人足够狠的人,才会是他最得力的帮手。
响尾,当然也是狠角色,因为他过的日子实在是享受。
钱从来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这么多的钱。
如果他不够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可以花?
反观之,石头是个满脑子只想着明天天亮前还能吃上馄饨面的人,铡刀是个看起来脑子就不太聪明的人,至于那个哑巴,连与人交流的基本能力似乎都没有,怎么看,都是不太靠谱的人。
所以,断头将双生与响尾放在自己身边,另外三个人自成一边。
他要考虑的十分周全,在保证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完全保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