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虬转圈之际,间或劈出一掌,不论打着没打着,一击即走,倏进倏退,快若追风。无如对手抱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战法,只守不攻,宝刀舞得风雨不透,他竟始终攻不进去。青森森的长刀刀光如水,在城市夜光下流转不定,刀光织成的光团寒气逼人,吴虬的手、肘、臂、肩身上任何一处,只要稍有不慎,便有断折离体之厄,凶险之处,若非他幼功深厚,早已遭殃了。
看似吴虬占了上风,实则场上危机四伏。只见一圈黑影围住了一团白光,霍霍锐响,罡气四迫,刮得小红和承志衣衫猎猎作响。承志一瞥眼见沪生静静地躺在水沟之中,心下大恸,有如万把钢锥在心中钻刺一般。他伸手入镖囊,双目耽耽紧盯住白光团里的杀手,只要一有空隙,他自是镖箭齐施,决不容情。
叵耐吴虬卦掌功夫厉害,那厮使出“方藏刀势”拚命舞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一心一念只在自保。霎时之间,方各劈出三刀,三二十四刀,将全身罩在刀锋之下,绝无空隙破绽,急得承志牙根也发痒了。正没作理会处,静夜里,数里远处忽传嘘哩哩的怪响,日本杀手闻声一震,承志目光如炬,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他身子发颤的一刻。
这一刻千分之一秒也不到,却是千载难逢,转瞬即逝。孙承志当机立断,甩手抖出一枚透骨钉,手腕抖处,同时也从那杀手身子发颤而刀法一滞之间的空隙中,认出了他的脸,脱口叫了声:“塔尾!”“尾”字尚未发音,那日人屁股上早中了透骨钉,痛得他嗷地怪叫,身子腾的跳了一跳。
这一空门,吴虬焉能放过,恁般机会,吴虬岂能错失?他吭声吐气,长声清啸,掌中夹擒拿手,猱身猛扑。塔尾武功再高,也难强忍突如其的剧痛,听得啸声,掌力已然袭体,再逼出全身功力,回旋使招“横架金梁”,已然万万之不及了。他刀头尚在下三路,未及撩起,吴虬的手指已捏到了他的肩关节,小擒拿手中的“九曲折骨法”施展之处,登时将他右臂卸脱了臼。
塔尾痛得长声惨嚎,右臂软垂垂地宕在肩头下,手指一松,撒开了刀柄。说时迟那时快,吴虬不容他再有机会喘息,一托一扭,又将塔尾左肩关节卸脱,他的左臂亦软软垂下,当啷一声响,倭刀堕地。吴虬扭腰扳肩,原地打了个旋子,右足“乌龙扫地”,一个大旋风腿法,夹着“旋风扫落叶式”,一腿扫在塔尾的胫骨之上。喀喇喇两响,塔尾下盘稳若泰山的两条小腿胫骨,一齐折断。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身子登时往地下一坠,双膝跪地。他四肢犹如折断之后尚有树皮粘连在树干的桠杈一般,悬荡空处,而身子兀自直挺挺支着,一颗凶蛮丑陋的头颅昂然微微后仰。
适才嘘哩哩的怪响发出之处的黑暗之中,有数骑自行车窸窸窣窣地驶,车上全是安南巡捕,当先一个安南巡捕口吹哨子,“句句”锐响在静夜里猛震,刺耳欲聋。哨声未落,吴虬已抄起地上的“雨村”倭刀,刀上沾满小沪生和孙承志的鲜血,他将血刀在夜空中、常明夜路灯射出的黄光下耍了个刀花,嗤地横斩,刀光在塔尾脖颈前一晃而过。那粗壮的颈子倏然从中一分为二,头颅往天上飞窜起三尺高,断颈处血若喷泉,寒风阵阵,裹着飞溅的血瀑,瞬间将天地染成了腥风血雨。
那个吹哨的安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日本人的头飞得老高,吓得他长声惨叫,彷如那颗飞翔的头颅,不是日本特工第一武术高手的,而是他自己的。他站立不稳,压着自行车一齐轰然倒地。塔尾是井上遣的,这班安南巡捕也是井上吩咐派遣而的,现在吓人的和被吓着的,都是日本侵略者的工具。
小沪生的惨死,已将吴虬心中最后一丝宽仁,熔化殆尽,他这一刀,无奈而决绝。
孙承志见巡捕都拔n相向,他左边肩胛骨给塔尾倭刀刺穿,忍痛勉强支起身子,左臂斜倚崔小红双臂,空出的右手连挥,暗器如雨,将几名冲的巡捕打翻。吴虬甩手将倭刀朝安南人群里掷去,那刀若长虹贯日,射穿了两名安南人,犹如一串蛤蟆,死死地仰天而殁。
即令夜晚昏黑,崔小红还是看清了那个吹哨的安南人,满脸青紫色,早已胆裂而死,死相鬼异。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吴虬飞身去背起杨沪生,承志左臂一滑,差点跌倒,小红忙伸出右臂托着他后腰,左臂环过围住他左臂,几乎抱起了他半个身子,搀扶着孙承志。三人一步一挨,相偕没入了沉沉的夜色,这夜色是如此的凄凉和彷徨,留不下一抹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