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骗我，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身外分身。”小丹祖龇牙。

“自然。”江丹祖看着被小丹祖强制压在怀里挣扎的江向阳，眸色深的好似万年寒潭，深不见底：“可你是我的神魂，你就是我。”

“既然已经分开，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我性情不同，经历不同，又怎会相同？”

“我们同根所出，你喜什，爱什，想什，都源出于我。”

小丹祖脸色绷紧，搂着江向阳的手又加紧了几分，硬邦邦的道：“少自以为是，我说过了，我就是我！”

江丹祖叹了口气，也不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争斗了，带着几分同情的看着他，转身出了门。

小丹祖看着江丹祖的背影，狠狠的咬紧了牙根，脸上痛苦一闪而逝。

江向阳一直被小丹祖压在怀里，只听到两人对话，却没看到他们神情，直到小丹祖松开手臂，他急忙抬手抚上小丹祖的眉眼，怔怔看他：“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让你担心了。”小丹祖轻笑，在江向阳额头落下一吻。

“你突然就昏睡不醒。”

“对不起，吓着你了。”

江向阳不再说话，反手紧紧的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紧紧的，手臂都在颤抖。

久久，他问：“真的必须融合吗？”

小丹祖亦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江向阳的心不断下沉，他艰难的开口：“是。”

“为什么？”江向阳想着自己亲手送出小丹祖，想着亲眼看着两人融合在一起，那一刻的痛苦，他好害怕再次尝试。

“向阳，你看我。”

“为什么！？”

“看我。”

江向阳狠狠地睁大了眼。

“仔细看。”小丹祖眷恋而哀伤的看他。

“你！”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江向阳惊慌失措，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为什么？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小丹祖的身体其实是隐约透明的，他的肉身不见了，那忽隐忽现的神魂甚至比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还要虚弱，好似风一吹般就要消散了似得。

小丹祖惨笑：“我强凝神魂，肉身被反噬，如今自作自受，若不融合，我就算不会消散，也要再次陷入沉睡。”他珍重地牵起江向阳的手，深情的说着：“我想看到你，一直看着你，向阳，我不想睡。”

江向阳泪流满面，已经无法言语。

小丹祖浓情却哀恸的轻吻着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和他融合，我还是我，他也是我，我保证，我不会消失，我还在。”

江向阳摇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

小丹祖挤出难看的笑容，托着江向阳的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有一个细细的吻，然后将他整个搂入怀里，笑道：“我记起定容丹的解药了，我陪你炼丹好吗？”

许久，江向阳闷闷的点头：“嗯。”

那之后，佘阳进来了，在江向阳的耳边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可是江向阳有些不太记得佘阳说了什么，直到佘阳叹了一口气离开，江向阳像是才回过了神，他抓住小丹祖的手，紧紧的抓着，牵起嘴唇笑道：“我想起了，我们不炼丹了，我们回洞天里吧，一日也好，十天也好，我想和你在一起。”

小丹祖苦笑摇头：“让我陪你把丹炼了。”

“洞天里炼。”

“还缺几味药。”

“好，我去买。”

“等等。”小丹祖拉住江向阳起身的动作：“我时间有限，就让我在外面陪你。”

“还有……”江向阳笑着，嘴唇颤抖：“还有多久？”

“最迟十天。”

江向阳想要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若是一定非要融合，他倒是希望那时已经成功，而不是像这样的软刀子割肉，疼得他无以复加，伤痕累累。

“走吧，我陪你买药，都是些常见的灵药，在江丹阁就可以买齐，你也顺便回家看看。”小丹祖故作轻松的拉起江向阳，笑意融融：“那些年你有意扶持，也不知道江丹阁如今发展怎么，说到底还是我当初的一番心血，若是就此没落，未免难过。”

说话间，房门被小丹祖推开，江向阳被拉着出了房门，眼前灵药园里的灵草依旧长势喜人，只是之前被他扫荡过一次，再没有年份大的灵草了。再远处，金戈之声不绝于耳，演武场上一道青色身影正在行功，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翩然若圣，翩若游龙，破妄金刀被他如臂指使，上天入地，娴熟无比。

江向阳感觉到小丹祖抓着自己的手猛的一紧。

“走吧。”小丹祖哑声道。

江向阳垂目：“嗯。”

破妄金刀，小丹祖的本命圣器，如今却在江丹祖手中。

江向阳和小丹祖双双消失在了传送阵出，他们没有看见，在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江丹祖收去了刀势，看着他们的方向怔怔出神，孤单淡薄的身影几乎融入空气，好似风一吹就要散了一般。

情无尽，爱无边，何处恨因由。

邪丛生，执原罪，刀指苍穹天。

林萧，我曾发誓，上苍穹下碧落，定要将你复活，再续前缘。

可此时此景，又让我情张以堪。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潜龙城，靠近修圣道门派百峰派的修炼者城市，虽然常常能见修圣者进城，但是居住在城内的大多数还是修圣者的后代，或者来此做生意的凡人。

若提到潜龙城，首先人们想到的就是药圣江丹祖，圣祖大陆上万年以来最扬名四海的丹师，曾经炼出过三颗入圣期的圣丹，可以增加雷劫飞升成功的几率，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可惜到底是英雄气短，在所有人都以为药圣必然飞升无疑的时候，药圣却突然归隐至潜龙城销声匿迹。一晃眼，三千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世人纷纷传说药圣已经历劫，就连药圣后人亦如此认为。

江向阳和小丹祖从禁地传送出来，再走不远就是潜龙城的城门，他们没有御刀，而是步行前行，脚踏实地的踩着落叶，穿过丛林，看着外城处高矮不一的房屋建筑，两人相视一眼，再入凡尘。

“变了啊。”小丹祖感叹。

江向阳点头，他有二十多年没有回来，此处已经大变了样，无限的接近上一世记忆中的城市，就在前面那个酒铺处，他还记得那时被两个邪修追杀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被江家的镇宅圣兽救下，虽然比起记忆里的酒铺眼前的显得新而明亮的许多，但是看到这熟悉的房屋，还是让他免不了唏嘘不已。

“要回江家吗？”

“自然。”江向阳说完顿住，看小丹祖：“你不用刻意躲开，几千年过去，江家人早就不知道你的容貌了，难得留存的几张画像也不过神大于形。”

“也好。”小丹祖不置可否，他如今的记忆已经恢复大半，唯独记不起对于神识江丹祖而言最深刻最舍不得忘记的关于林萧的记忆，所以他虽然对江家有些许的感情，却并不深厚，只是隐约记得他创造江家只是为了复活那个人，而那个人如今已经印在了江向阳的身上，那么江家至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工具，不过尔尔。

两人步行进城，偶尔有修炼者踏刀飞来，从他们头顶驰过，用着一种看着蝼蚁的眼神扫过他们，然后趾高气昂的落在城门口，昂首挺胸的进了城去。

江向阳只觉心情微妙，先不说小丹祖让人仰望的存在，就是他如今结丹的修为，放在百峰派也是长老级别，那些不过方才凝真的修炼者当真是无知者无畏，所谓坐井观天就是如此吧。

修圣道城市进城需要交纳法玉，看守城门的护卫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已经不知道换过了几批，江向阳不想多事，便付了两颗低级法玉顺利进了城。

内城的变化就不大了，有些老店铺几十年如一日的开着，相比起修圣者动辄百年的寿元，这些店铺的主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兢兢业业的做着祖辈的生意。

进了城内，看到熟悉的景象，江向阳低落的情绪也不觉间高昂了几分，迫不及待的往江丹阁的方向走去。

小丹祖紧跟着他，可是视线却落在了另外一处，那里有一处六段高装饰的金碧辉煌的楼宇，正是圣祖大陆著名的多宝阁。小丹祖如今已经想起了大部分的记忆，一想起多宝阁的老板是他的朋友，也就是佘阳口中的妖帝做的生意，就免不了心情古怪异常，想着对方睿智机敏又云淡风轻那般的人物也要操劳赚钱，想来养活一大帮子人还是亚历山大的。

其实，要说小丹祖恢复记忆后最让他高兴地还是曾经一起飞升的那些兄弟，这些记忆弥足珍贵，即便他明知道不过是来自于神魂，却也让他视若珍宝，小心守护。

“许道友！”两人正走过时，前方迎来一个长须长袍面容硬朗的中年修炼者，远远的就掬起笑容大声招呼。

紧接着身后快步超过一斜跨金刀的老年修炼者，乐呵呵的拱手笑道：“洪道友，你也来了。”

“我早三日便来了，就等着江丹阁今日开炉呢。你倒是不急，这才姗姗来迟，小心没了位置，错过了今日还要等到下个月了。”

“哈哈，我也就是看个热闹，那补识增神丹哪是我能买的起的，倒是洪道友看来是势在必得啊。”

洪姓修炼者扶须谦虚的笑：“倾我所能，只要能离那结丹大道稍进一步也是好的。”

“可我听说补识增神丹可不止是稍进一步啊，听闻木作修炼者可就是服下补识增神丹才晋升的结丹啊，还有扭纹道圣也是如此，洪道友止步凝真圆满许久了，怕是也就差这最后一步，若是成功结丹，莫忘了老朽。”

洪姓修炼者抚须哈哈的笑着，这一马屁显然拍得他通体舒畅。

江向阳挑了皱眉，若有所思。

他在千丘宗闭关二十年，断断续续炼制过十七颗高级的补识增神丹给江丹阁送过来，如今过了这么久，按理来说补识增神丹早该售尽，而且以其药效而言并没有那么神奇，不过是增强神魂的丹药而已，服用后会进阶结丹？怎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传闻？

“好奇的话，不妨先去丹阁看看。”小丹祖懂他的开口。

好奇心压下了江向阳回家的迫切，况且江丹阁之余他也是家的一处，甚至比那个宅院院还要让他感觉亲切。

那两个修炼者相互恭维着走了，江向阳和小丹祖便远远跟在他们后面，果然去向正是江丹阁。

只是这个江丹阁……变化极大啊。

原本的一个门面如今变成了四个门面，虽然装饰看着还承袭着江家素来古朴的风格，但是连成一片的大门却透出一股子气派，更不用说铺面后面占据的那一大片宽阔土地，隔着百米远就能闻到浓郁的药香味，而且还有丹药的那股清香，与记忆中的江丹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何子轩……”江向阳喃喃，能让他想到这番变化的只有何子轩，上一世的何子轩本就展现出了他惊人的经商天赋，只是受制于感情束缚而不得志，所以不过黯然一生，直至病痛后消失在他的眼前。如今重新来过，他刻意避开后，没了那些牵挂的何子轩必然可以大展拳脚了吧？

“极好，变了很多。”小丹祖中肯的说着，还算满意，虽然江家的出现另有他意，但是江丹阁依旧耗费了他的一番心血，自从他和江向阳携带万法宝鼎远走之后，再归来能看到今日景象，已经远超他的预计了。

“想来应该是何子轩了。”

小丹祖扬眉，情敌之间的感应总是很敏锐，他对何子轩有着胜利者的傲然心情，但是却依旧不喜，小心提防，也多亏了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身体里的恶鬼亡魂尽都散去，否则只是听到江向阳提起这个名字就是杀意满溢，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对方。

“走。”江向阳有些迫不及待的率先走了出去。

“规矩早已经定好，为何今日突然改口，你此时才说，我们又哪有准备。”

临近店铺，喧哗声起。

“就是，江丹阁怎可这么不守诚信？”

“难道江丹阁的补识增神丹已经没了吗？为了自身的脸面临时改了口？”

“老规矩，拍卖！价高者得！”

“江丹阁……”

一熟悉的男声从人群中脱颖而出，高声压下所有喧哗之声：“诸位，诸位听我说，实在是东家病急，急需几味稀缺灵药，我开的数量与这补识增神丹的价值还略低，哪位若是手中有货，我马上交易，绝不反悔。”

“只有法玉，没有药！”

一个怯怯懦懦的声音说道：“那个……掌柜，我这里有一味药，正符合年份……”

那清亮男声语气喜悦：“这位，里面请。”

“慢着！”一声爆喝，还用上了灵力，声音低醇，正是那洪姓修炼者：“他不过一味灵药而已，若是另外还有人有，你怎么去分？难道还把那灵丹切割换了？不如这样，我用法玉买了灵药，还有谁都卖给我，那补识增神丹我洪霸天势在必得！”

“这……”怯怯懦懦的声音。

“如此还行。”清亮男声松了一口气般：“我何子轩说话算数，只要凑齐灵药，补识增神丹我双手奉上。”

如此这般，锋芒顿时落在了那洪霸天的身上，何子轩顺利退下，拿起身边茶杯大口喝下，虚虚拭去了额头不存在的汗水。

江向阳就站在人群外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融入了空气之中，门口来来往往的修炼者，还有江丹阁里的侍应们都对他视而不见，唯有小丹祖微微歪头看他。

江向阳面容沉静，只是眸底神情微微眯动，露出疑惑。他的神识已经将四周围的一切看了清清楚楚，自然也看到了何子轩的容貌。让他疑惑的是何子轩老了，嘴上蓄着胡须，眼角有着难掩的皱纹，一脸疲态。江向阳明明记得他曾经给何子轩了一颗甲子丹，若是服下，平添个百年的寿元不是难事，可如今看来，显然那丹药他是没有吃的。

“他说东家病急，你是不是该马上回家看看？”小丹祖提醒道，他不喜江向阳将注意力落在何子轩的身上，哪怕对方早已出局，依旧让他无法放心。

江向阳回过神来，眉心稍皱，点头：“好。”

江向阳决定晚点再现身和何子轩谈谈，当务之急还是回家看看。两人正转身准备走，迎面就气势汹汹的冲来了十来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六十来岁的婆子，花白的头发，吊着一双丹凤眼，气势凌人，正是江向阳苗姨苗云的陪嫁侍女朱凤。

朱凤身后跟了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还有四个体态较弱的修圣者，一进门就嚷嚷了起来：“何子轩今天已到限期，你交是不交？”

一声河东狮吼，硬是盖过了阁内的喧哗声，一时间，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何子轩眉心微蹙，隐怒的站了起来，走向朱凤，人群摩西分海般避开两边，何子轩独自一人迎上对方，沉沉说道：“我说过了，江向阳才是我的东家，江家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江丹阁的一切她苗云别妄想染指一丝！”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朱凤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江丹阁是江家的，江家的族长是大老爷，什么时候轮到他江向阳当家？那小小杂碎欺师灭祖陷我江家不义，早就失了继承江丹阁的资格，若不是看你可怜，哪会留到现在！今日你再不交出江丹阁，休怪我将你乱棍打走！”

何子轩的眼危险的眯了几分，一声冷笑：“你不过是个奴才，和苗云联手谋害江大老爷，若非被我识破，你们早就害了他性命，我念你们两个妇人，警告一番，今日倒反咬一口了？”

“你血口喷人！大家来评评理，他何子轩不过是外姓人，要不是我们江家赏他一口饭吃，早就饿死了，有什么资格占着江丹阁，有没有这理了？有没有理了？”

朱凤叉腰跳脚，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被她指到的人不是视而不见就是捂嘴偷笑，围的这一圈人都袖手旁观，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看起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