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阳本能的抗拒着，虽然说这万法宝鼎本就是江丹祖的，可是毕竟这丹鼎已经被他炼制成了本命圣器，守护本命圣器就像是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更何况里面还有小丹祖，他无法不去挣扎拒绝。

那吸力最初很强，江向阳几乎无法抵挡，眼看万法宝鼎就要被抢走，他绝望之下凝出了一滴心头血化成圣气将丹鼎牢牢护住。

没想到的是，原本凶猛无比的吸力在感应到那股心头血化成的圣气后倏然一窒，然后缓缓收去了攻势，一点点的缩了回去，侵略的气息渐渐消散，越来越弱。

江向阳来不及松口气，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莫名剧烈的跳动，巨大的危机感席卷了他，他不知所措，慌乱的又去勾引那股吸力回来，可是吸力却只是强势了瞬间，然后却更快的消散了。

浓郁的死气开始蔓延。

不要！

江向阳惊慌地睁开眼。

入目。

江丹祖的身体光芒大炙，有如实质的能量从他的身体丝丝扩散，好似这个身体达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承受，待得能量溢出，就要消散在天地之间。

恍然大悟。

刚刚……

那是江丹祖最后的挣扎求存。

可是，却在碰到他心头血的瞬间，放弃了。

江向阳怔怔。

眼泪不觉间从眼角滑落，却融化在了池水之中，没了踪迹。

一直以来他都无法去感同身受江丹祖的那份执着，甚至怨恨着他的不放手，可是直到刚刚那一刻，他的心脏突然被这股死都不放弃的执念狠狠的扎了进去。

这个男人，爱一个人，爱了四千年。他情愿神魂分裂，情愿沉睡不醒，情愿……死，也不想伤他分毫。

挥发着淡淡绿芒的万法宝鼎被江向阳双手捧到了江丹祖的身前，一个身影从丹鼎里漂浮出来，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昏睡，他的小丹祖和……江丹祖。

江向阳轻轻抚摸着小丹祖的脸庞，神情无限哀伤，如同一汪死寂的深潭，漆黑的看不到底，目光扫过那紧闭的眉眼，微闭着眼眼颤抖着唇吻上了那张冰冷的嘴唇，珍重的浅吻，最后狠狠一咬牙，紧闭着双眼将怀里的人推了出去。

这一瞬间，像是心脏都被人剜了去，疼的无以复加。

小丹祖和江丹祖终于并排躺在一起，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沉睡的容颜，甚至，连气息都是一样的。

江丹祖逸散的能量像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纷纷向着小丹祖涌去，小丹祖的脸庞缓缓亮起，发出细碎柔和的莹黄光芒，肉眼可见的能量将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气息同步，甚至连灵魂都闪烁的一致了。

江向阳无法再欺骗自己。

这两个人，本就是一个人。

可是很难受很难受，像是被剥夺了空气，胸口疼的无法呼吸。

他紧紧捏着拳头，无法克制的颤抖，紫府的异动，那种有什么要出现的危机感反而像是宣泄的出口，隐隐期待那可怕的东西来的更猛烈一些，最好夺去他的心智，让他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也好过这般亲手凌迟自己的疼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或许很久。

或许不过几个呼吸间。

江向阳突然回过了神来，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失控的一幕。

当白色的光芒遍布小丹祖身体时，这个身体竟然如同承受不住一般，开始崩溃。

黑色的如烟雾一般的魂魄从这个身体里前仆后继的涌出，四面八方的迅速逃窜，有得甚至直直朝着江向阳冲去，江向阳清清楚楚看到那黑色烟雾里一张张扭曲的鬼脸赫然都是小丹祖的容貌，它们或狰狞、或愁苦、或愤怒、或恐惧，就是没有一个祥和喜乐的神态，它们似乎察觉到江向阳的不好惹，又或者是本能不想伤害江向阳，纷纷绕过了江向阳，向着远处奔去，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数不清的魂魄，正携带着恐怖的负面情绪从那个身体里逸散。

若仅仅如此还是好的，至少当这些灵魂恶鬼离开后，留在小丹祖身体里的还是那个最初的纯粹。

可是，在江向阳发指眦裂的愤怒中，竟然有一半的恶鬼灵魂循着两个链接的能量光带，往江丹祖的真身冲去，企图占据这个身体。

江向阳急忙掐指捏出了数个法诀，圣元不要命的涌向江丹祖，可面对那如潮般的恶鬼，他能做的只是阻了一瞬，然后更快的速度败了下来，喉咙一甜，胸口有如重锤雷击，一口血就要吐了出来。

“不要……”江向阳几乎绝望了。

小丹祖的身体已经崩溃了大半，而江丹祖原本安详的容貌也染上了一丝灰败，身体迅速的被这些恶鬼侵占……

“哎，哎呀，你你……”

身后传来佘阳惊慌失措的大叫。

“还不让开！”

如同天籁般的声音。

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佘阳的出现。

江向阳扭头看向急奔而来的人影，身体颤抖着，捏紧了拳头。

“佘阳……助我……”他仓皇无助的喃喃。

佘阳冲到江丹祖身边，也来不及埋怨江向阳的草率行事，手上连掐法诀，庞大的甚至恐怖的能量随着他手中变化遍布这个区域。

江向阳努力克制自己恐惧的心情，一瞬不瞬地看着佘阳。

佘阳显然在做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好掌控的法诀，手上动作越到后面越慢，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直至最后一个法诀艰难捏出，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身体疲惫的晃了晃。

“好了。”佘阳喃喃，双手向前推出，一股看不见的能量向着江丹祖飘去。

江向阳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好似刚刚是世界末日般的狂风暴雨，如今却突然春天花开凉风习习，前后截然不同的气息弥漫在了这个空间。

当那股能量融入江丹祖的身体后，灰白的脸色开始迅速的好转，黑色的恶鬼们如同寒冬白雪遇见的旭日朝阳，连挣扎都没有的就被消融了，好似被净化了一般。

“你那和尚朋友在就简单了，毕竟是佛家净世咒，我这俗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完美效果。”佘阳这般解释着，转头看向江向阳，目光很深，似责备，似无奈，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神魂勉强自己和这个恶灵融为一体，如今恶灵被净化，他多少也会遭受损伤，我怕……”

“什么？”江向阳急道。

“我怕净化到最后连他都无法聚形，事已至此，不如就这样将药圣叫醒吧。”

江向阳咬紧了牙根，点头。

“还有。”佘阳深深看着他：“虽然仓促，但是你的一魂三魄最好也一同回归，这才万无一失。只是……”说到这里，佘阳顿了顿，似有几分不忍地开口：“分离魂魄痛苦无比，你有可能会陷入昏迷，损失修为，甚至……记忆。”

江向阳愣了一下：“记忆？”

“你要归还一魂，损失一些记忆在所难免。”

“那……”江向阳看向江丹祖：“我丢失的那些他会记得吗？”

“理论上应该记得。”

“好，我给。”江向阳斩钉截铁的开口。

佘阳嘴唇开合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我去布阵。”

江向阳没再回答，而是深深的看着小丹祖那崩溃的几乎露出白骨的身体，深深的，深深的，然后，点头：“麻烦你了。”

因为归还江向阳身上魂魄是佘阳此行的最终目的，所以他布阵材料带的齐全，手法和法决也反复背诵熟悉，所以很快佘阳就在这池底布下了一个大阵。

当最后一步完成，他来到江向阳身边，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道：“事不宜迟，你去阵内躺着吧。”

江向阳点头，坚定的游到阵眼处，放任自己漂浮在其中。佘阳将江丹祖和小丹祖的身体送到了他身边不远处，他只需扭过头就可以将两人看个清楚，不过这一会的时间，小丹祖的身体已经露出了更多的白骨了，猩红的肌肉裸露出现，让那张脸恐怖的有如恶鬼，可是那狰狞可怕的脸他却百看不厌，只想这样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我……如果可以，让我忘记上一世吧，忘记与你相遇前的任何事，只要别忘记你。

“我要开始了。”佘阳站在阵外，神情凝重的开口，而黑羽也被他叫到身后助阵，以防万一。

“嗯。”江向阳无所谓的点头，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忘，绝对不能忘。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像是一只巨手抓住了他的身体，拉扯着，撕裂着，可怕的剧痛席卷了他。

“唔……”江向阳呻吟着。

好疼。

这就是灵魂撕裂的痛苦。

就像上一世一样，被炼魂七天七日，不，甚至更疼。

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无处不痛，像是被人扒了皮，雄雄烈火灼烧着他，每个细胞连头发丝都在燃烧着。

江向阳倏地捏紧拳头，撕裂大吼：“小丹祖你要记得我！要找我！一定要找我！”

“等等……”在江向阳陷入昏迷的下一秒，一个虚弱却祥和的声音幽幽响起。

江向阳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宅院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孤独的只能看见同样的景色，而他甚至以为这便是世间所有的一切。

然而某一日，房门突然就那么突然被打开了，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脚面，他被那光芒刺得双目流泪而不得不抬手挡住了自己眼，于是恍惚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穿着合身的带着很多包包的绿色迷彩套装的男人，男人的脸庞清隽，有着一双好似暖阳般温润的眼，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就连让他流泪的光芒都被那个男人的气息包容，而变得柔软圆润，暖暖的。

男人道：“你叫什么？”

他张嘴回答，却只听见自己发出嗡嗡的声音。

男人温润如玉的笑着，光芒包裹着他的脸庞，莹亮的好似天上的神圣：“你好，我是谷辰东。”

“东……”

江向阳迷茫地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暗红色的房梁怔怔出神。

然后很快清醒过来，昏迷前的一幕幕影像迅速的在脑海中浮现，最后停留在自己嘶吼出声的那一瞬间。

成功了吗？

“醒了？”温润的如同泉水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突然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让江向阳愣了一下，迫不及待的扭头看了过去，然而却在看清楚眼前一幕时惊呆了，久久才喃喃道：“你们……怎么？”

就在房间里，或坐或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

坐着的男人穿着宽松大袖的青色暗花衣服，漆黑的发丝披散在身后，长长的垂到了地上，气质翩然若圣，好似九天神祗，圣气环绕。

另外一个站着的男人穿着黄色金纹劲装，长发被高高束在脑后，用着碧玉镶金的发箍妆点，同样绝世俊美的容貌，却因为气质的变化而显得冷酷霸道，似神将，威风凌厉，顶天立地，对方那漆黑的眼睛在与他对上的瞬间，冷厉的气息忽然消散，迫不及待的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阳！”

江向阳眨了眨眼，很容易就区分了两个人，坐着的是老祖宗，抓住自己的是小丹祖。

他张嘴欲言，喉间干咳，咳嗽了一声才道：“你们怎么……”

小丹祖扫了江丹祖一眼，神情复杂，却对江向阳笑道：“还未融合。”

“为什么？”

“太过仓促，还有很多地方不够周全，佘阳另用法子叫醒了我们，暂时无碍。”

“还要融合吗？”江向阳反手牢牢抓住小丹祖的手，担忧无比地问着，没看见江丹祖倏然暗下的眼睛。

小丹祖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江向阳急了，不觉间提高了声量，他不明白，既然有法子分别叫醒两人，为什么还要融合。

“因为我们发现……”小丹祖顿了一下：“可能另有机缘，让你不会损伤神魂的法子，所以必须再好好考虑才行。”

江向阳皱眉，挣扎着坐起了身，视线急切地落在江丹祖的脸上，却在对方温柔如旭日微风的笑容中，几分尴尬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江丹祖起身，移步到了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周身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的侵略性，可是江向阳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的目光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气场下，不自在极了。

江丹祖弯腰，发丝从肩膀滑落，丝丝缕缕的垂在了床边，一丝淡淡的香味钻进了江向阳的鼻端，沁人心脾，江向阳很清楚的分辨出这是药香。江丹祖小心的牵起江向阳的手，江向阳下意识地看向小丹祖，抽了抽，却被江丹祖牢牢抓住：“别动，让我看看。”

江向阳僵着身子看向了小丹祖，见小丹祖虽然明显不悦却还是苦苦隐忍，心知此事必然事关重大，于是强忍尴尬，不再动了。心中嘀咕，这是怎么回事，虽然高兴还能看见小丹祖，可是两人一同出现，实在难受。

江丹祖微微低垂着头，眯下的睫羽漆黑浓长，修长有力的手指捏在江向阳的手腕脉门处，神情专注，久久不语，直到过了很久，才松开了手，他看向了江向阳，那一眼的神情含着浓浓的哀伤，可是转瞬间所有的一切又都消失了，快的好似从未出现过。

可是江向阳依旧被看的怔怔，好似恍惚间有只大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呼吸困难，胸口无来由的钝痛。

“哼！”小丹祖不悦轻哼，一把拉过了江向阳压在了怀里，瞪向江丹祖，占有欲十足的开口：“我的！”

江丹祖直起身来，与小丹祖对视，眸底哀伤消散无踪，就连那股祥和气息也消散无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丹祖，周身泛出丝丝冷意，有如一柄利刀，寒光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