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青州首府的官道其宽度可容纳四辆马车并行,依托于官道而设立在道旁的茶棚生意也是非常的兴隆。
官道旁边的那些茶棚,其背后的资主便是朝廷所设立的驿站,而这些不完全以盈利目的的茶棚平日里所贩卖的尽是一些清凉解渴的饮品例如酸梅汤以及绿豆汤,或是可以充饥且便于携带可以较长储存的食物比如刚烙好的大饼,用白面发的馒头。
将近百年的乱世被终结也才不到十年,原来祸乱中原的瀚海十三部落也被本朝开国皇帝给赶到了北方荒凉之地。
海清河晏,继往开来。
然而乱世虽然已经结束,但依托于乱世而深种在人们心里的种子已然是生根发芽,短短几年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容易被铲除。
茶棚的生意依然是兴隆的,通往一洲首府的驰道上面从不缺少人流,茶棚的伙计在面对着天南海北的客人时笑脸相迎,和声细语间对着客人道几句辛苦辛苦,嘘寒问暖之下手脚勤快麻利的就将一张桌子给拾掇的干干净净,好似变戏法一般,而入座的客人在这般连环招数的伺候之下,心中那积存的饿火以及风尘仆仆的劳累顿时便消失了一半。
就在这时从驰道的来处传来阵阵驼铃声,远远看去是一名身穿玄色衣裳身形高大魁梧的青年正骑着一匹乌云踏雪怒马而来,伙计赶忙出棚想要相迎,而等骏马走到近些时茶棚伙计这才得以看清马上青年的全貌:
青年的脸盘略微圆润,但五官却是棱角分明,一双云眉下的眼睛内里灵光闪动,身形骨架粗壮,虽是虎背熊腰,但在贴身的衣裳下却不显得肥壮,反而给人呈现出一种匀称健美。
茶棚伙计见状,多年历练下来的眼力见让他本能觉得此人不似寻常之人,于是便顶着一张笑脸快步的迎了上去。
“少侠一路风尘,请快些下马来喝些解渴的汤水,洗一洗这一路来的风尘吧。”
这名被称作少侠的正是陆景行。
陆景行在茶棚外停马驻留却并没有立刻下马,反而是眯了眯眼抬头看了一眼那被挂在高处的帆旗。
旗杆高约二丈,白色的底布上用墨色绣了一个大大的茶字,虽然体表感觉无风,但这挂在高处的帆旗的一角却是正在微微掀动。
陆景行在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在茶棚伙计有些尴尬的赔笑下,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丢给伙计,自己则自顾自的在一张无人的桌子前安稳落座。
“客官要来点什么?”伙计的肩头搭着一条又长又大且白得发亮的抹桌布,顺势而为的被他拿在了手里,条件反射般的擦了擦陆景行面前那张很干净的桌面。
“先来杯茶来漱漱口,再上一壶河北大曲,之后切一斤鸡肉下酒。”
“好嘞,酒肉马上就到还请您稍带片刻!”
陆景行待伙计离开后看了看面前的桌面,眉头便是微微一皱,用手拂过之后拿起一看,那眉头皱的就更深了,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儿平时用来擦汗的手巾,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将这桌面给擦到他自己满意的程度,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舒缓了片刻,端起盛满清茶的瓷杯淡香味甘的茶水之后就在他的唇齿之间上下左右来回的咕咚翻腾,漱过口之后的清茶也被他给尽数吐在了那张手巾上。
“呵,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外表看去像是彪悍的武夫,但这般做作的姿态到像极了一个酸秀才。”
陆景行顺着声音看去,说话之人就坐在他隔壁的隔壁,这是一个满脸横肉袒胸露怀的敦实汉子,此刻的他正满脸嘲讽的与陆景行坦然对视,似乎并不害怕陆景行会对其发难,相反陆景行从他的眼神里竟看出了几丝跃跃欲试。
“呵!”陆景行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这种人在这江湖上犹如过江之鲫,多搭理他便是给自己找罪受仗着自己混过多年的江湖经验最喜欢的就是对着刚踏入江湖的年轻人评头论足,美其名曰调教江湖菜鸟助其增长经验。
那汉子见陆景行无视于他心中登时大怒,想要起身发作却被他对桌的同伴给伸手拦了下来,方才作罢。
不多时,那个伙计便将陆景行之前所点的酒和肉全端上了桌,但陆景行却完全无视了色润飘香的鸡肉,转而端起了那壶河北大曲,不过陆景行在看了看那饮具之后果断抛弃,转而从腰间拿出一棵葫芦用来装这大曲供他饮用,而他取酒葫芦的这一动作所掀开的衣摆,却是将他的兵刃也给暴露了出来,一双通体由镔铁精钢打造鸡蛋粗的六棱浮萍拐。
“这小子的气力倒是挺大,竟然能使动这般的兵刃。”
说这话的还是刚才那个人,不过也不怪他如此这般说话,草莽江湖中的人使刀使剑占了能有八成,奇门兵器倒也不算稀罕,但能使这般重的浮萍拐倒是少见,于是此人倒也收起了几分对陆景行的小觑之心。
但那茶棚伙计见陆景行这般行事时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抽动了几下,胸中那原来的满腔热情也顿时消散了大半。
而就在陆景行一口肉就着一口葫芦酒畅快而又规律的吃喝时,又有几辆马车从来处疾驰而来,收拾好心情的伙计想要上前搭话,但为首的那名驭者却是连忙摆手阻止其向前,就这样这五辆马车就从伙计的身旁扬长而去,卷起阵阵尘土将那伙计给遮盖其中。
几桌客人冲着扬长而去的马车一边咳嗽一边不住的叫骂着,唯有陆景行倒是表现的颇为淡定,不过他连连挥手将马上要落在鸡肉上的尘土扇离,鼻翼抽动间竟是从那风中嗅到了几丝冰凉的鱼腥味。
“此地距离那海边倒也不算太远,据我所知在那青州首府内有一名楼名曰‘十里飘香’,其招牌菜鲅鱼宴驰名青州,就连本朝当今开国皇帝都对其赞不绝口,御笔题名‘脍炙人口’四字”
陆景行心思如泉涌,后又抬头看了看日头,复又思索道:“按照剩下的里程以及刚才马车的脚力,这一批应该就是刚刚从海中打捞上来的新鲜货了。”
茶棚伙计一脸晦气的,用搭在他肩膀的那条白的有些发亮的桌布巾擦了把脸,回过头来时的脸色虽然依旧带着笑意,但陆景行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寒意,过了须臾,终于当有人吃饱喝足歇够脚,并且结完账想要离开时,茶棚伙计点头哈腰的上前相送时,搭在他肩头的那条很长很大并且白得发亮的毛巾被他朝天给甩了三下。
将要离开的客人见此有些不明所以,但一声呼哨声过后众人皆变了个脸色,这摊茶棚的周遭乃是山岭,这个季节的山岭上本就灌木茂盛,生机盎然,但哪知这一声呼哨后,“灌木丛”群竟又齐刷刷的长了出来!只不过并不是草木,而是一群头戴面巾的人!
“撤,快撤,这能有三十号人咱们不是对手!”
“他妈的,这个茶棚伙计和他们竟然是一伙的!”
茶棚伙计就这么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这群食客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人多势众的贼匪凭借着地利以及人数上的优势,将这茶棚给包围的死死地并不断缩小着包围圈,之前曾出言嘲讽陆景行的江湖客最先反应了过来,一甩单刀当先朝着那负手而立的伙计杀去!
然而就是到了此般境地,这名伙计也如之前那般的淡然,雪寒的刀尖在视野里逐渐的放大,那名伙计却只是不慌不忙的伸出两根手指就正正好好的将这柄单刀给牢牢的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