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永寿宫。
精致的罗纱帐内,王太后马氏倚靠在张祚肩头,眼神迷离,额头上香汗未干,半边身子兀自赤L着,无限春光。
马氏出自凉州望族,其祖上可追溯至汉伏波将军马援。三国混战时期,马氏一族几乎毁于兵祸,但仍有不少旁支流落分散在各地,直至晋室一统,马氏方才逐渐回迁凉州并繁衍生息。至张骏即位,马氏已然成为凉州不可忽视的一支大族。
马氏就是在十六岁那年嫁给了先王张骏。然而,马氏虽然生得艳丽,却性情粗疏,无文藻才华,更不善操持后宫事务,因而逐渐被张骏冷落。即便后来生下张重华,也难俘获张骏之心。
马氏正当盛年,幽居后宫寂寞难耐,终于有一日与张骏庶长子张祚勾搭成奸,张骏病亡,两人更是如漆似胶,形如夫妻,丝毫无所顾忌。
两人云收雨散,马氏见张祚默然不语,娇声道:“祚郎今日恁地话少,莫非是有心事么?”
在外人看来,这对男女虽无嫡亲母子血缘,但名份上却有母子之实,如今马氏称之为郎君,可见两人确已毫无伦常之念。
张祚收回目光,将马氏搂入怀中,叹道:“山雨欲来,今日只怕是你我最后的欢愉了……”
马氏闻言大惊,道:“这是如何说?”
“我担心重华已经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张祚将张重华今日表现出来的杀伐决断细细说了一遍,道:“我总觉得,重华像是变了一个人,但又说不出来问题之所在。但观重华今日之所为,和平日间完全不同,只怕对我已经有所猜忌。我死固不足惜,但心头牵绊,唯有你一人啊!”
马氏与张祚相奸多时,早已经将张祚当做了自己的夫君,闻言顿时泪落如雨,惶急道:“如此,怎生是好?”
“我正是为了此事烦忧,这不正想与你商议,看看怎么办!”
“那,那我们干脆离开宫中,到民间去做一对真正的快活夫妻罢。”
“断断不可!”张祚摇了摇头,道:“今日谦光殿上,重华凛凛天威,百官无不震骇。凉州虽大,却无你我容身之处。你我若放弃权位出逃,只消一个小小亭长便能要了你我的性命,届时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也。”
马氏闻言呆了一呆,半晌道:“重华乃我亲生,他怎会如此对我?”
张祚拍了拍额头,苦笑道:“我的娘亲,你怎地想得如此简单?你我做下这等事,在外人看来,实乃有辱宗庙的丑事,重华岂能相容?非但重华和凉州官民不能相容,只怕你我死后连张氏祖祠也入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马氏终究是个女流之辈,久居深宫,骤遇突变,早已乱了方寸。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张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说话间,比划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要谋害重华?”马氏闻言吓了一跳,忙道:“这万万使不得,重华乃我亲子,你若杀他,无异于杀我!”
张祚冷哼一声,道:“事已至此,我若不下手,必被他所谋。”
马氏脸上泪痕未干,闻言挣脱张祚怀抱,默然半晌,方才一字一顿地冷声道:“祚郎听好,其它事,我皆可听从于你,唯独这一件事不成。你记住,你若敢谋害重华,休怪我翻脸无情!我要休息了,你且去吧!”
张祚闻言一怔,随即大怒,自两人勾搭成奸以来,马氏对他千依百顺,予取予求,几时对他如此作色?被当面驱赶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一时间,恶念顿生,几乎就想动手将马氏掐死。但他天性阴骘,惯于逢场作戏,眼见马氏态度坚决,心知拉拢马氏一起对付张重华已经绝无可能,当即压下心头怒火,换上一副笑脸,百般讨好马氏。
但马氏正在气头上,饶是他使出千般手段,曲意奉承,马氏终是不肯假以辞色。张祚无奈,只得下了床告退。
殊不知,这一幕皆被张重华布置的眼线看在眼里,张祚离开永寿宫不到半个时辰,张重华便从张淳那里收到了讯息。
…………
七月十三,金城,东城门。
落日余晖将巍峨的城墙笼罩在一片霞光中,但城墙下满地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却时刻提醒着张冲,金城只不过是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天亮之后,金城必将又要迎来一场恶战,很多将士也将在明天失去生命,这其中也许还包括他张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