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第三天。
清晨，赵家小院。
昨天夜晚回家路上，季修缘便将剩下的灵石灵碎交给了赵文，自己只留了两块下灵以备不时之需。
季修缘和昨天一样翻出墙，没有一刻停留地直奔西边，穿过穷窟与密林，费了近两刻钟才到小山之巅。
少年喘着气，心想有时候城池太大也不是好事。
季修缘盘膝而坐，观日入定。
对季修缘来说，目前对他修为唯一的限制就是肉身。
灵气充足，悟性够高，经验丰富，魂海虽然近乎干涸但有超脱凡人的坚韧，唯独肉身，就是个普普通通陌下三层十六岁少年的程度。
赤轮炼身已经是他知道的最“走捷径”的炼体术了，可效果于他而言仍是不如人意。
那么就只有再用上那凶险万分、不太能被称之为“捷径”的粗暴法子了。
毕竟，当跌落崖底粉身碎骨的可能远远大于登上山巅时，捷径便更该叫险径。
肉身搏杀。
于肉身搏杀中，以外力撕裂、破碎肉身，事后，如果伤而不死，便可以天地灵气加快修补恢复的速度，改善、提升肉身强度。当然，死了自然就万事皆休。
这种法子的使用者多见于修炼一途的一脉另类——武夫。
武夫专修肉身，以“不依外物，以身开天”为宗旨，淬炼肉身为要务。
迈入泥丹境之前，武夫与修士并无二致。
寻常来说，当一个陌人境提升肉身与灵气契合度到了自己的极致，都会迈入泥丹境，都会按部就班地以修炼泥丹为主，吸纳天地灵气完善泥丹。
但武夫不同，达到陌人境极致后，不结丹，选择提前开启本该在羽人境修炼的肉身气府。
气府一物，以泥丹引灵气于全身运行寻觅洞府，才能较为准确且容易地开启，用以存储灵气。
但武夫另辟蹊径，凭借对自我肉身的极致掌控强提气海，所能掌控的灵气皆化作一道鱼龙气，如鱼龙游曳冲刷全身，强行冲府如冲龙门。
生死搏杀对武夫来说，可淬炼肉身，提供武道破境感悟，是绝对不可或缺之事。
若是平常无需生死相向之人，也可互相喂拳切磋以打磨肉身，只是效果相对要差一些。
其实仙界九域早有大能推测，或许武夫是一条完全不弱于其他大道的路，只是这条路太过艰辛，抵达终点的希望过于渺茫，以至于无人能看见最高处是何等风光。
季修缘一心二用，观想之余，还想着十万年前的武道之上，那些武夫是何等的气魄盖世，双拳捶杀一切敌，令人敬佩不已。
就在这时，季修缘猛然睁眼，来人了。
这鬼地方这么远都能有人来？
只见远处刚登上山顶的人影愣住，显然也是没想到此处会有人。
季修缘眯了眯眼，回忆了一下，暗道：“怎么是他？”
来人正是季修缘第一次到穷窟看见的黝黑孩子。
这孩子见到山顶有人，便转身识趣地想要离开。
“等等！”季修缘朗声叫住他。
孩子回头，指了指自己。
季修缘点点头。
孩子见状犹豫片刻，便朝着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走去。
“坐吧。”季修缘微笑示意。
孩子听话，学着季修缘的模样，盘腿坐下。
季修缘退出修炼状态，思索片刻，问道：“你经常来这？”
孩子点点头，清脆开口说道：“我每天下午都来这等落日。”
“这次怎么？”
“上午举灵结束，本来是和平时一样去城中心听书解闷的，结果说书的大哥哥不知道怎么了，没来出摊。我不想太早回家，不然娘亲一问我就露馅，以后就不能去了。我又不知道做什么，就来这看看。”
季修缘闻言一愣，随后问道：“聚德轩那位？”
孩子双手撑地，眼睛亮了亮：“就是那位许大哥，大哥哥你是城西围的人吗？也喜欢听他说书吗？”
季修缘搪塞道：“是，挺喜欢的。”
喜欢到想好好收拾他一顿。
孩子也许是太久没有年纪相近的人与他交谈，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也很喜欢！一开始我是举灵路上听城西的大人们说，城中心新来的说书人讲的故事十分新奇有趣，正好举灵完还有一段时间，索性不回家，就跑去听书。”
“许大哥讲得可好了！就好像他亲眼所见。每次我都会钻到台前，静静地听，就好像我也亲身经历了那些故事一样。”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敕仙御法大神的故事，他虽然只有一次显灵事迹，可我能从他的事迹中感受到，他守护人族的强大决心！”
“不过，我不认同许大哥说的筑头颅京观是为了震慑妖魔，还有后面那些话，太像耍帅了，他可是大神，怎么会在乎这些呢？”
“我觉得他只是很生气，生气自己没有及时显灵保护人族子民......”
......
又说了一大堆后，孩子最后说道：“还有三代圣王的故事，也让我很感动，他为了不让发狂的古孽神毁灭人族，不惜以自己性命为引，发动很厉害的大阵，死在所有人前面。”
“虽然古孽神临死挣扎，害死了很多人，可所有人凝聚的力量也成功杀死了它！”
“他与众生一起结束了一段对人族来说很久很坏的时代，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圣王！”
说到这，孩子郑重地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双眼，低头诚心礼敬。
这便是于心中遥遥上一柱心香，动作不太合规矩，不过无伤大雅，心诚即可。
季修缘就这样静静地听着。
在听到孩子对自己的故事有独到且准确的见解时，他微微一笑，眼里有些欣慰与赞赏。
在看见孩子低头礼敬上心香时，他有些惆怅。
师父神魂被灭，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消散，已经彻底不在了。
收拾一下情绪，季修缘趁着孩子不说话的空当，终于问出了那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小弟弟，什么是举灵啊？”
黝黑孩子抬起头，眨了眨清澈的眼，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对着季修缘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和别人说哦。”
季修缘使劲点点头，信誓旦旦：“保证不说！”
孩子放下心，说道：“举灵是我娘亲从捕燕郎大人那里求来的法子，据说可以提高我纳灵成功的可能，厉害吧？”
季修缘听了微微蹙起眉头，随后他问道：“可有口诀？”
“没有。”
“可有要求特殊架势？”
“没有。”
“可有要求修炼时段？”
“...没有。”
“就单单举着个石块到处跑？”
“是...”
季修缘忍不住低声斥道：“胡闹！”
孩子被季修缘有些凶的语气吓住，沉默片刻，随后他鼓起勇气再次强调到：“这法子是我娘亲从捕燕郎大人那里求来的，大人是为朝廷招收有修炼资质的孩童的官员，他应该不会骗我娘亲的。”
季修缘没有反驳孩子，反而耐着性子问道：“你自己练的法子，在感悟灵气存在方面，你感觉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