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出了黑楼,走出好久还是无法接受宋江竟然会是皇城司的都头。卢俊义一家的事并没有什么奇怪,还能说是意料之中,宋江这事可就太炸裂了。
根据小世界理论,任何人A都可以通过不超过五个人结识任何人B,但那是指处在理想自由的状态下,或者介质足够强大,比如性与金钱。如果某个社会体被人为地分割开、阻断开,这个规则也就失灵了。
在群演世界,大多数人就算通过一万个人十万个人,组`织起无数个链条,也无法跟美国总统建立起面对面的联系,更何况这个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都是普通人无法承受的。
所以想要弄清那个姜指挥使住在哪里,进而弄清宋江·张三住在哪里,并做出核实确认就很困难,简直无从下手。
武楝有个好处,那就是遇到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没有办法的事就暂时放下。顺手在街上买了几样吃食玩具,溜溜跶跶地回到客店,发现时老贼正在等他。老贼坐卧不宁,象是肚子里憋了一泡屎尿,一见武楝进门,就围上来诉说。
原来朝廷上新近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太师蔡京罢相,张商英出任宰相。据老贼的小儿子时秋分析,此事对武楝买官一事不利。卢家与张商英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关联交情,再说张刚刚上任,事情繁多,就算有关系也难于下手操作。面对此种官场大地震,东方清管事也要设法应对调整,应该没有余力再去经手买官的事,让武楝再改走别的门路。
谁罢相谁入相,武楝半点都不关心,却还是做出一脸失望的神色,用几句话应付过去。
二是一则八卦秘辛,极为生猛。差不多从两个半月之前起,宫城的东华门西华门上,夜间有人出来张贴一种印刷品,印的是《元佑党人碑》全文,并且还是由宋徽宗亲笔书写的那一个版本。揭贴雕工精良,竟然有近二尺多长大小,很是醒目。
负责宫门守卫的班值禁兵加强巡查后,别的地方就会出现这种张贴。京城各个大小衙门做公的,包括皇城司已经全体出动疯狂侦查,仍是一无所获。查的紧了就消停几天,一有疏忽就又有碑贴出现,份数也并不很多,有时只是一两份,却就是不能禁绝。
皇城司和掌管禁卫的班值已有几十人为此受到责打,挨了板子。衙门推测有可能是那些奸党子孙在背后搞鬼,已经在全国各地逐一审查奸党的子孙,风雨不是欲来,而是已经落下来了。
蔡京罢相之事还没有登上邸报,不过肯定不会再有反复。后一件八卦更是绝对不会上邸报,尽管坊间却已传得沸沸扬扬,只有武楝这种外地来的人还不知道。
这就有点意思了。
想当年,一代猛人宋神宗死后,儿子哲宗即位,只有九岁。太皇太后(神宗的娘,哲宗的祖母)高滔滔摄政,任用司马光、文彦博等人,罢除神宗的新法,贬斥变法派,史称元佑更化。九年后太皇太后死,哲宗亲政,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原地大掉头,贬斥司马光文彦博等人,起用新党,继续再走神宗没走完的路。
大干了九年后,这个哲宗年纪轻轻的也死了,追赶神宗去了,爷儿两个一位是神一位是哲,名头确实不小。后世的热血少年对这个小哲宗(尽管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六了)极其崇拜,远在千年之后,提起来有时还会流下热泪。
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里对老太后和小皇帝都有详细描述,让人读来百味杂陈。
这就轮到轻佻的徽宗登场了,九个月后摄政的向太后及时病死,徽宗便大展拳脚,戏剧也就按照不可改变的步点稳步走向它最后的高潮,新政的高潮。
从整体上看,高滔滔主政下的八年只不过是一场小插曲,从神宗哲宗再到徽宗这一路过来,时代还是新政的时代,天下还是新政的天下。从情理上来分析,高滔滔就算是逆潮流而动不得好死,也不会对新法的神奇功效、无边功业带来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徽宗却不这么看,徽宗还是对那八年恨之入骨,似乎如果没有那个倒退的八年,大宋便能推平大辽西夏,一亲政便对那八年当中的大小臣僚实行严格审查,不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该贬官的贬官,该关押的关押,死了的也要追夺官职。
徽宗亲自执笔,用他那当时还算不上神妙的书法写了一份《元佑党人碑》,刻成一块大石头立在端礼门外。并下令,这些人的子弟不得做官,不得擅自进京,不许参加科举考试,烧毁这些人的画像,赵宋皇族不得与元佑奸党的后代通婚,打入贱籍了属于是。
碑文上共列举了元佑奸党309人(并最终扩展到541人):
司马光主持编写过《资治通鉴》,留有名言“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被认为是反·动落~后的言论,不思时取的自我招供。
文彦博历仕仁、英、神、哲四帝,出将入相五十余年。任职期间秉公执法,世人尊称为贤相。曾成功抵御西夏的入侵。大胆提出裁军八万,主张精兵简政。
苏辙认为官府从宏观上調控粮价,让粮价不太昂贵也不太低贱,才是最有效的管控行为,相比之下借钱给百姓都是细枝末节。由官府经营借贷,并以数额做考核标准,必定会有官府强逼百姓借贷,最终坑害百姓,官府也会收不回本金。无力借贷的借了钱无力归还,无需借贷的白白多出利息,因此青苗法是有害的。
苏轼一顆可以照亮历史的文化明珠;主张取消食盐专卖,认为官府只是居中收税就可以了,认为通过市场调节就可以实现食盐流通的良性循环,官府的税收也会增加。被认为是迂腐之见。
秦观不单纯是一个出色的诗人。关心社会矛盾,先后进献过五十多篇策论,谈论时事国政;蔑视不作为、不担当、“远危机、保禄命的“具臣”;认为政务应当透明;皇帝应该对监察官员宽容,也就是说要主动接受监察。
黄庭坚书法和蔡京处于同一级别,文章写得比蔡京更好;做县官时,整吏治,抗盐税、察民情,被百姓称为“黄青天”;做德平镇监时认为,德平地小民穷,集市太小,若实行“市易法(官~营垄~断商业兼强行向百姓贷款)”,集市聚集起来的民众必然散去,坚决拒绝推行;《神宗实录》的检讨官,在《神宗实录》中写有“用铁龙爪(一种新发明的工具)治河,有同儿戏”的话,因而遭到盘问审查。黄强硬回复:我当时就在北都做官,曾亲眼看到这件事,当时的确如同儿戏。“庭坚时官北都,尝亲见之,真儿戏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此人也真称得上一个坚字。
张耒 1101年苏轼在流放中逝世,具服哀悼恩师与文豪,触怒皇帝。长期做地方小官,识民间疾苦,写有悯农诗作多部。认为应该改革弊政,减轻百姓负担。
晃补之参加编写过《神宗实录》,因“不实”获罪。经济思想不详。
程颐理学大师,程门立雪的那个门就是他家的门。十八岁时上书朝廷,指出社会的危机,认为救之当以王道,书中有“王道之不行二千年矣”之句,气魄不能说是小。寒冬天气士兵修河,官吏督促严厉,士兵不堪重负逃亡,程颐出面收容,安排休息,并向上争取,最终免除了河工。
李格非李清照之父。女儿的名头实在太大,作品也实在太好。常人也许以为李格非必定是个贪官,才能供得起女儿那种梦幻般的美好生活。其实易安居士已经说过:“赵(夫家)李(娘家)族寒,素贫俭。每朔望(丈夫赵明诚从太学)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相国寺是个大卖场,能在那里买到的东西,不会是什么顶级藏品。李格非是超级贪官的可能性并没有那么大。
吕公著与司马光齐名的“保守派”,司马光死后接任,继续采用司马光的“守旧”政策,归入奸党并不冤枉。王安石推行青苗法,此人反对:“昔日之所谓贤者,今皆以此举(新法)为非,而生议者(王安石)一切祗为流俗浮论,岂昔皆贤而今皆不肖乎?”“安石怒其深切”。
从辩论的角度来看,吕氏的反驳还只是从人品着手,并未具体分析青苗法有何种弊端。却能激怒大改革家,估计也是摸到了其人的痛点。
就连明明属于变法派的陆佃、章惇、曾布也被顺手归入奸党名录,可见已经陷入明显的狂乱了。
如果细细列举,读来必定生厌,不如就此打住。站在群演时代的主流的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的角度去看,新法派的观点也好,反新法派的观点也好,全都简陋初级得如同幼儿园读本,一目可以了然,看几个例子尝尝味道即可。
蔡京随后也写了一份碑文名单,发往各地州县官府,命令地方照样募写刻画立碑,以求让这些奸党的恶名遍布天下,被人类永久唾弃。
洪太尉打开了伏魔之殿,推倒石碑揭开石板,放走了三十员天罡,走漏了七十二员地煞,徽宗亲手拟写的这份元佑奸人党碑也有同样玄幻的功效,因为结果都是妖魔鬼怪满人间,直到灰飞烟灭。
立碑之后,也只是过了五年,1106年2月10日,“克鲁兹族”慧星光临赵宋王朝的上空,“其长竟天”,慧尾的长度几乎纵贯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