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09 皇城司宋都头(1 / 2)水浒小日月首页

武楝对白莲教没有特别的好感,却也没有特别的恶感。处在不同的情境下,他会使用不同的判断标准,做出不同的回答。

白莲教的那些会首们,跟梁山众强人人比起来,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

如果非做选择不可,压根就不谈什么情境不情境,不给出一个回答就得砍脑袋,武楝会选择支持白莲教,尽管他也知道白莲教会众会首的各种负面传说。

因为他相信一句话:「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梁山泊的人、白莲教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的某些做法是没有人性的,但他们至少还有兽性。

会有既没有人性也没有兽性的人么?当然有了,顶层人类,近有宋徽宗赵佶,远有天王洪某人。底层人类,就是以太监衙役兵痞为代表的权力的爪牙,存量巨大。他们面对没有权力的最底层时没有人性,面对有权力的上级时又没有兽性。

武楝不排斥人需要信点什么,毕竟牛顿老爵士最后也开始转向第一推动力了不是。但应该明明白白地信有节制地信,不应该稀里糊涂地信,毫无保留地信。

这些东西跟眼前这两个孩子肯定是说不明白,但作为自己最初的两个学生,武楝又实在不能接受他们头脑上的“不纯洁”。

“你们说天上有弥勒佛,将来要降生下来普度众生救人苦难。我说没有什么佛爷,也没有什么神仙。咱们也不说你们对,也不说我对,先来讲讲道理好么?”

两个孩子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满是跃跃欲试。能坐在一起公平地讲道理,本来就是一件很高级的精神享受。

“好,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真有个弥勒佛,这个弥勒佛如果真能救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救,以前也不救,非要留到以后才救?”

这个超级难题,积年的老神棍或许能答上几句,或是跳出圈套来反驳,眼前这两个孩子怎能应对?当时就洋鬼子看戏傻了眼。

“看到了么?要学会去想问题,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包括我说的话。你们可以去想怎么回答我上边那个问题,但想归想,可不能耽误了学认字,学地球月球,要是学不会就不能吃饭,让弥勒佛来给你们饭吃。”

孟弗眨巴着眼睛:“舅舅,你说太阳是个大火球,这个火是谁点的?”

武楝不由得有点子心虚,看了看孟弗的眼睛,确认她的问话里头并没有什么陷阱大坑,想要把自己引到神神鬼鬼的层面上去,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太阳上面的火,跟点灯的火、做饭时烧的火,是不一样的火,不需要有个人去点。”

两个孩子显然并不满意,武楝只得硬起头皮接着瞎扯,说话还得尽量通顺,语调不能有迟疑:“你们摸摸自己的皮肤,是不是有点热?”

“有点热,很好。这个热,是从你们身体的内部向外边,向皮肤,这个传递的。你们再摸摸这个桌子,桌子热不热?噢,不热。我的孩子,那可不是不热,只是不够热而已。每个物体,每一种东西,内部全都有热,全都要向外面传递,这个流淌。”

我的那个玉皇大帝扒马褂呀,人家好歹还有个马褂在身上穿着,自己这一无所有的,为什么还要受这份罪呀。“如果,你们想象一下,如果有很多很多个孟费,很多很多个孟弗叠起来摞起来,压起来,摞成很大很大的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大球,大到无边无际的,这个热是不是就传不出来了?是不是就这个被这个闷在里头了?这个堵在里头的热,越聚越多,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会起火。”

孟费这个小子有点傻,已经开始点头了,孟弗还在那里直着两眼去想,看来还得再加上一把火。“你们想想看,有的时候,一堆柴火只是冒烟,却就是看不到火,后来突然一下子就有了火,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里头的热跑不出来,跑得不及时,积攒得多了,到了一定地步,就有了火。”至于柴堆并没有变大,里头的热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两个孩子既然没有问,武楝自己是不会去说起的。

这下两个孩子全都服气了,露出一脸信服的表情,似乎明白了太阳为什么没有人点也会起火。

这两个小东西也未必就有当天体物理学家的志向和潜质,这个话题可以算是暂时告一个段落了。水宋时代的人看来很不好忽悠,以后还是尽量少谈这种高端话题,免得一不小心就会落入神学的泥坑,还是欧几里得几何更保险一些。由这个推出这个,再由这个推出这个,叫你心服口服。

不知不觉时候已经不早了,带着两个孩子去茅房小解回来上了床,武楝忽然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我说你们两个,还尿不尿床?”

孟费还能有个回答:“有时候会尿。”孟弗则毫无回应,仿佛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时老贼过来,见新添了两个孩子,不能不表示惊奇。武楝随口说是朋友的孩子,放在这里让自己照看两天,老贼信与不信,会怎想那都是他的事。

老贼说东方清管家很忙,想见他很不容易,得等,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武楝只得给他做指示:“你也不傻呀,怎么就这么不会办事呢?为什么非得跟人家谈生意呢?这不是越谈越远了么?你就说我是山东来的客人,有个外号叫一匹狼,在京东地面小小有万儿,久闻东方清先生的大名,想要见他一见,这又有什么呢?东方先生也是出来混世面的人,他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你就试着这样说说看。”

打发走了老贼,给两个孩子留下作业,郑重托负给店老板之后,出门往黑楼这边来。

没想到这回来得又晚了些,张温奴的那边已经有了客人,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黑楼门前应事的龟奴把武楝接入一间侧厅,送上香茶,悄没声息地问道:“客人瞧着眼生,是初次过来玩么?”

武楝照实回答;“我是京东东路人,初到汴梁来,听朋友说起过此处温奴姑娘的大名,特意过来访她。”这些龟奴见多识广,说谎必定会被识破,白白丢人现眼,实在是不值得。龟奴和太监有几分相似,他们看起来极能忍受极其驯服,真要爆发起来破坏性也极大,能不得罪也不必得罪。

龟奴陪笑:“那就还得等等,张姑娘房里有了人了。”言外之意是你懂的、你必定也能理解,咱们做的就是这个生意,迎来送往的,你们常出来玩的朋友都知道这个,也不会计较的。

武楝一笑:“等等无妨,我也没有事。”

换过两道热茶,龟奴才又过来,似乎很是松了一口气:“张姑娘有请老客,我来领路。”

曲曲折折的穿房过屋,来到一个小院子,院里有三间颇大的东厢房,几株高大花树,几个大水缸鱼缸。东京城寸土寸金,黑楼所在的地面还要贵上加贵,这个院落虽说不太大,拿出来给一个头牌行首做生意也未免太阔绰了。虽说此行是替杨知府办事,属于公款消费,武楝还是有点心疼自己的钱包。

让入厢房最北面一间外间坐下,龟奴倒上茶水后,轻轻咳嗽一声,又弄出一点声响后行礼退下。

武楝打量着面前的几样干果碟子,猜想这些东西都已经经过了多少双手的拂摸挑选。思緒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来得及放飞,里间就有了脚步响动,看来这个张温奴姐姐还是个爽快人,做事明快,不磨矶。

武楝掉转身去看,就见里间走出来两个人,前头张温奴,后跟一个使女。

这张温奴长个什么样?

一个娇娘,双十年岁,三角丹凤眼,柔健四肢大方五官,天地六合身形,虽只有七八分颜色,却有九十分机巧可爱。

武楝是个花界的外行,从来又不懂得摆架子,就要起身去迎。温奴脚下快走,一手虚伸出来虚拦:“客人只管坐着就是了。”拦下武楝后,一转身已经在对面坐下了。设若武楝是个窑皮无赖,想要借此摸摸小手搂搂小腰揩一点点油水,瞧人家的便利身法,也是不太好得手。

有点象是足球大师过人,武楝想。

“客人来京城多久了?”象是问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却并没有“为什么这些天没来看我”这种幽怨卖骚的意味,只是随口一问,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才到不多几天。在京东东平府的时候,听朋友说起过姑娘的大名。说没到过黑楼就白来了一趟东京,见不到姑娘就等于没来过黑楼。”

“那都是客人抬举。”

武楝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琵琶,“那位提辖说,姑娘琴艺高超歌喉清妙,是当世的名家高手。”

接连放出“东平”“提辖”这两个关键词,张温奴却毫无反应。“琵琶也能弹几下,曲儿也能唱几句,也只是将就听听罢了。你上了那个提辖朋友的当了。”

据王提辖说,张温奴知道她有个相好的恩客眼下正在东平府做知府,此时她却不愿就去接这个话头,命令使女去摘琵琶。

小丫头踩着凳子取来琵琶,温奴接过来随手拔弹,也听不出是个什么曲调。武楝不懂音乐,却也知道与神妙两字差得很远。

正在这么尬着,那名龟奴来到门外,向小丫头招手。

小丫头出去,两个人交头接耳。

说完话,龟奴走到远处,站着向房中瞧看,显然意在催逼。

小丫头回来,到张温奴耳边低语说话。

武楝可有点不乐意了,我这才没说几句话,刚才听了一支曲子,你们就开始变着法儿的逐客了?你们就知道我出不起钱?爷们昨天用六十贯钱买了两个孩子你们还不知道吧?

就看你们怎么往下演,一群臭不要脸的烂玩意儿。

也没有几句话,小丫头很快就说完了,低头顺眼地站在一旁。张温奴眼珠转了几转,开了口:“我这不是逐客,也不是什么圈套。外面来了实在得罪不起的人,只能请客人你先避一避,日后我会赔罪,不过今天还忘你成全。”说完起身行了一礼。

武楝的脸色应该已经非常难看,因为张温奴接着又说:“我还不知道客人你的来历,也就不会无故小看了客人你。外面来的人,我家得罪不起,你也得罪不起。”

“是当今道君皇帝么?”

“不要再说笑了,来的是皇城司的人。”

赵宋的的皇城司就等同于朱明王朝的锦衣卫、希特勒第三帝国的盖世太保,拥有不受限制的权力,弄死人如同捻死蚂蚁毛毛虫,成员里头有大批穿制服的顶级流氓,他们的道徳观念是个零。

皇城司的人,实在是惹不起啊,武楝只得站起身来,不过很缓慢。

“看起来你还是不肯相信。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最里边的那个里间去坐坐,在那里听听就全都明白了,就知道我有没有做什么圈套。我这也算是看在你那位提辖朋友的面子上,也难为他替我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

起身带领武楝进了最南头那一间里间厢房:“稍后不论听到了什么,你都不能弄出一点点声响,不然的话,这个黑楼会遭殃,你和你的家也会遭殃,只要你还是大宋朝的人,你就别想脱身。”说完转身离开,随手带上了房门。

武楝心中不解,心说你们家做着这么大的买卖,必定长袖善舞,难道就没有结交下几个朝廷大佬?怎么还会怕一个皇城司的小官儿?毕竟皇城司的最高首领皇城使也只是正六品的官,手下属官的位份只能更低些。

外边刚刚清了场,就听得有脚步响动,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温奴接入,让了座,吩咐丫头去院门外守候,没有吩咐不许离开。

斟茶,让茶,寒暄:“官人这一向倒是少来。”

那官人笑出声响:“这位张都头是我的朋友,这几天心里烦闷,带他过来松快松快。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不用见外的。”

玩得还真他妈的花,这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京城里的人群果然就是生猛,他们这个游戏在水宋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专门的术语。那位张都头虽说也是都头,人家却是皇帝亲兵中特选出来的人材,是大宋帝国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是万里挑一也是千里挑一,跟自己这个乡兵的都头可不是一回事。

张温奴笑:“那就更加好了,张都头你吃这果子,早上才刚打御街前买回来的。”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三天前早上买回来的吧。

张都头回应:“好好,这就吃这就吃。”嗓音嘶哑无力,用语更是无聊无味。推想起来,应该是伸手去抓盘子里的干果子了。

先一名官人道:“张都头这个人就是有一样不好,就是不会玩乐,整天就知道埋头做事,你看这不就闷出毛病来了?温奴姑娘,人我是带来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的替我开导开导他。实话跟你说罢,张都头在当今万岁那里也是有点子根底的。”

这无疑属于胡说八道。就算这个张都头是潜伏在辽国皇帝跟前的密桩暗探,偷偷跑回来通风报信了,就凭赵佶那个混蛋尿性,他也不会招见这个张都头,干正经事多没意思。

张温奴恭维:“两位官人为官家操劳,辛苦了。”

官人默认了这一恭维:“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张都头你就安心在这里松快半天,记住喽,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更好地替官家做事,报答官家的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