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从远处寻访回滇的路上,陈子安骑着马听随从给大伙聊起了不远处就是迦罗湖,那里的湖水一年四季都是蓝色的,而且深不见底,传说那里有一条巨大的大蛇住在湖里,护佑着湖畔的迦罗部落。
“那里以前不是有一个沙马族长吗?”
“那是老族长,几年前去世了,现在是他的大儿子阿木当族长。听说阿木族长也是非常英勇的,曾经在和昆弥人的争斗中一个人打败了五六个昆弥人。”
“他们几兄弟都非常勇敢的。只是现在迦罗没以前那么好了,昆弥人常常来侵扰他们部落,他们只能更加依附着大滇国。”
陈子安听着迦罗的变化,回忆起对自己如父亲一般的沙马,内心十分悲痛,他压抑着自己,那湖在他梦里常常出过无数次,那里有一个女孩永远是自己心中的最爱,现在变成了心中最深的痛。
看着不远处的湖水,那些年那些美好的记忆一下出现在陈子安的脑海中。也是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午后,他躺在金色的金莲花海中,上空云雀鸣啭,一只鹞鹰在欢快地盘旋着,树林里,山雀、柳莺、杜鹃、白腹锦鸡、红嘴蓝鹊、山鸡在歌唱着。他仿佛还能回忆起那天空气中的清新气味,耳畔还能听着那天的鸟鸣,他正微笑着看着阿螺和一只小马鹿无忧无虑地嬉戏,这是多么让人心旷神怡的一幕呀,那时的他不知道此刻对于多年之后的他是如此的珍贵;当时看着阿螺跑够了,也倒在了金色花海中,和他肩并肩躺着,阳光热情地照着大地和两个人,阿螺看着他问道:“安哥哥,你如果有下辈子,你愿意变成什么?”
那下辈子他想变成什么呢?
那时的阿螺指着天空说道:
“我想变成白云,自由自在的白云。”
“那…我就变蓝天,永远让你逃不掉,徜徉在我怀里,让你依赖,保护着你。”子安大声的喊道。
“我最喜欢这里的蓝天。”阿螺红着脸深情的看着阳光下的自己。阿螺如迦罗湖一样纯净的眼睛,泛着红晕的脸庞,他那时多么想轻轻地吻她那美丽的脸庞,阳光下的他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他抱着他的阿螺,心里甜蜜极了,回忆起那时,陈子安的心被紧紧的揪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大人,您没事吧?”副将李德发现了满头大汗紧皱着眉头的陈子安脸上的异样。
“没事,就是有点疲惫。”
“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赶路要紧。”
一队人马继续在风景旖旎的湖畔走着,这里的一切对陈子安是那么熟悉,但是令他心碎的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这时,他听到了不远处飘来的熟悉的埙声,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随从们也听到了这哀婉的埙声。
“想不到在这里还可以听到我们大汉的乐曲!”
“真好听!”
“曲调就是有些悲伤!”
“呵呵,你们一个个糙老爷们,还听得出悲伤?”一个随从调侃另一随从道。
“那是因为你没人性。”
“你…是在骂我吗?”
“呵呵,就是。”那人转脸对着他做着鬼脸道。
“你…你…才是…没人性,鸟性…。”那人生气的语无伦次。
“好啦,你们别闹了。”陈子安的副将李德大声呵斥道,并轻轻地拍打了他骑着的马一鞭,马儿加快了一点速度来到了陈子安身旁。
“大人,要不我们去树阴下听着陶埙声休息一会,大家赶了很久的路了,现在时辰还早,太阳落山前,我们可以回到益州郡的。”
骑马走在最前的陈子安,他抬起头看着这正午的烈日,叹了一口气后点头同意了。
埙声还在继续,大家下马找了个树荫横七竖八地坐着休息,不一会疲惫的大伙在音乐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有陈子安一人,他的心跳被那熟悉的乐声撩拨的剧烈跳动着。他鼓起勇气,骑上马应声寻去,湖畔不远处的祭祀台上,远远就可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头戴花环身着伽罗族服饰坐在那里哀伤的吹奏着埙,她乌黑的发丝和凄婉的旋律在风中飞扬着。这一幕无数次出现在陈子安梦里,似乎此刻也如梦里一般,他多么想立刻跑过去大声对女孩说,阿螺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但是他好害怕自己一高兴,梦就醒了。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没办法立刻奔赴她,他忘了她,还有他们忠贞不渝的誓言,他已经无颜面对她。
看着眼前心爱的人孤独的背影,陈子安心如刀割,泪如雨下。这里的湖水依然那么蓝,那么清澈,仿佛可以洗去人世间许多的不如意,但却不能洗去他的。陈子安心中波涛汹涌,他悄悄地转身牵着马黯然地离开祭祀台;收拾起心里的伤痛,陈子安努力平复了悲伤的心情才回到大伙休息的地方,催促着大家继续赶路。
倾盆大雨是云朵藏不住的委屈,但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在天亮后终于停了,耀眼的阳光透过云层撒向伽罗大地,但清晨明媚的阳光却依旧撒不进阿螺的心里。昨夜又是一夜无眠,哥哥们自从参加完滇王的授封仪式回来之后,大家都变得闷闷不乐,沉默寡言,似乎都有心事。阿依悄悄地告诉她,听族人们说大滇国来了好多好多汉人,汉人的皇帝在大滇国王城附近修建了益州郡郡城已经修建好了,马上就要在大滇国各部落正式设置郡县和滇王共同管理大滇国和我们周边这些部落。阿螺不关心谁来管理大滇国,只要没有战争,部落的族人们能安居乐业也是不错的,想着想着,她突然想到他们都是汉人,当中会不会有人认识陈子安的?虽然希望渺茫,但阿螺眼前一亮,决定偷偷去大滇国寻找一下答案。
几天之后,趁哥哥们外出打猎,阿螺乔装打扮一番准备一个人悄悄前往益州郡。可是还没出门,就被阿依发现了。
“阿螺,你这是要去哪里?”阿依生气地说道。
“我,我,我出去走走。”
“骗人,出去走走干嘛需要这副打扮?”
“方便,方便嘛。”
“你骗我,哼!”
“我没有骗你,我骗你干嘛?”
“阿螺,你是不是要去大滇国?”
“我,我没有要去大滇国。”阿螺有些心虚地说道。
“我知道,你要去滇国去益州郡找陈子安。”
“好好好,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那你不带上我一起去吗?”阿依边说边假装委屈的哭了起来。
“我这不是怕动静太大吗?”
“我们从小在一起,你要撇下我吗?”
“没有,我的好阿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阿姆去。”阿依故意说道。
“不要,我的好阿依。”阿螺赶忙拉住阿依,捂着她的嘴。
“那你带我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要出什么事可怎么办?”阿依把阿螺的捂着她嘴的手拉开,故意委屈地问道。
“好…吧!”
阿依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阿螺赶忙示意她安静。两个女孩偷偷地来到马厩,牵出两匹,骑上马就立刻去往了大滇国,去看一看那个最近大家都在说的的益州郡郡城。
在大滇国王城的街子上,出现了许多商铺、酒肆、客栈,医馆,赶集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各得其所;游手好闲的蜚莫部落二王子布都此时也正在无聊的闲逛,他今日奉他阿妈的嘱托,来大滇国看望他怀有身孕的姐姐,也顺便打探一下大滇国和益州郡的各种情况。
这里因为聚集了附近不同部落的人们,现在又有很多汉地的人迁徙来到这里,行人摩肩接踵,大家各取所需,互相用自己的物品交换着物品,也有很多汉人出售着大家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
街道上,一个奴隶步履匆匆,他的阿爹突染恶疾,奴隶着急筹集了家中所有能交换的物件换了三个贝币,匆忙进城为来他阿爹找医馆买点药。奴隶心焦,路过城里一家米店时,一时大意,把米店门口一只小鸡踩死了。奴隶主动向米店主人致歉,并表示理应赔这只小鸡的相应价值的贝壳或者物品给他。
米店主人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奴隶,我这鸡是好品种,能长到九斤重!如今你把它踩死了,我损失的可是一只九斤重的鸡,你怎么可能只赔我一只小鸡的贝壳就算了?”
奴隶听了,心想自己如果不踩死,米店主人以后的确可以养成九斤重来卖。可如今,自己明明踩死的就是只一点点大的小鸡啊。要赔一只大鸡的钱,自己也太冤了,而且自己也赔不起啊。于是奴隶不肯,却也说不出道理来。
米店主人不让奴隶走,一直僵持着,不一会就聚集了很多人过来看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大家都觉得米店主人故意欺负奴隶。但大家都只是议论,没人出来为奴隶说话。
陈子安这天刚好从乡下视察回来从这条街准备回益州郡府衙。老远就看见米店门口围满了人。人群见丞相大人的马来了,赶紧散开让出通道。而陈子安见此情形,吩咐手下的随从停下,询问起缘由来。
奴隶和米店主人都在马前跪下。奴隶禀告道:“小的进城为父亲买药,慌忙间踩死了米店主人的一只小鸡,米店主人说他的鸡能长到九斤重,要我赔九斤重的贝壳或者物品。而我只有买药的三个贝壳。他便不让我走,我也没办法,不知如何是好。”
米店主人禀道:“大人,我的小鸡能长九斤,如今被他踩死,我不是损失了一只九斤重的鸡吗?他若只赔我小鸡的钱,我怎么可能心服呢?”
陈子安听了二人的回话,又看了看旁边围着的老百姓,突然笑道:“这事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哪有什么值得让人争论的道理呢?”
老百姓闻言,全都看着陈子安,想知道他会怎么判断这件事。陈子安对奴隶说:“米店主人说的有道理,他的鸡将来的确是可以长到九斤,卖九个贝壳。而你踩死了,他以后也卖不了了,让你赔他九个是说得过去的。如今你只有三个贝壳,实是无法,剩下的六个贝壳本官替你补上,你该赔他九个。”
奴隶听县令大人如此说,又替自己补钱,心中酸楚却也没有办法。拿出买药的三个贝壳交给米店老板。陈子安又让随从把自己的六个贝壳给了米店主人。
围观的群众见丞相大人如此判都很是失望,似乎有意偏袒米店主人,布都在一旁暗暗地高兴,心想你陈子安不过如此。奴隶无奈失望的正准备转身离去,而米店主人一脸的得意洋洋。
这时陈子安突然开口叫住奴隶:“本官才断了一半,还没断完你怎么就要走了?”
奴隶带着哭腔道:“小人已身无分文,钱也赔了,还要怎样啊?”
陈子安连声说道:“不,不,你误会本官的意思了。这案子岂能这样就完了?”说完对米店主人说道:“你的九斤鸡钱他已经赔给你了,鸡的问题就完了。还有个重要的问题是米的问题了。你的鸡现在还半斤都没有。俗话说斗米斤鸡,意思是一斗米才能让鸡长一斤,而九斤的鸡要喂九斗米。如今他给了你九斤的鸡的贝壳,那九斗米就省下了。你岂能不把九斗米给他。他给你九斤鸡的贝壳,你再给他把鸡喂到九斤需要的米,这样才算对大家公平!”
“大人”米店老板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辩驳。
“你的鸡难道不吃东西凭空就能长到九斤?”陈子安接着问道米店老板道。
老百姓们听了,高兴地纷纷说道:
“对啊对啊,不吃米怎么长大?”
“这样才公平!”
米店主人这时心中暗自叫苦,可丞相说的完全有道理,又无从反驳。情急之下说:“算了算了,这九个贝壳我也不要了,这件事就算了吧,算我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