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从来不会为谁停留,它就像一个无情的前行者,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喜而放缓或加速它的脚步。
远方的伽罗,阿螺一天天在迦罗湖畔的藤蔓秋千上看着北方盼望着陈子安早日归来,她期待着子安能来迎娶自己,做他最美的新娘。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也没有等到陈子安。沙马族长和哥哥们派人到处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陈子安和汉使一行人像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近些日子,终于有传言说,汉使已经回到了长安,中原的汉军常常派人来古道,和当地的部族偶有发生冲突,还有传言说汉使们背叛了大家,即将要带着大军来攻打西南各部落。
沙马不相信,阿螺更不愿相信,陈子安答应她一定会保护伽罗,一定会回来娶她,她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平安回到她身边的。
元封元年,汉朝已经进入了鼎盛时期,胸怀大略的汉武帝,北击匈奴取得胜利,开疆拓土,威服四方,万国来朝成为汉武帝最大的心愿和梦想。他在朝堂上多次和大臣商议西南事务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汉军征伐“西南夷”应由被动变成了主动,继续打通从滇池通往印度的路径。他决定再次派遣王然于出使大滇国,这一次汉武帝刘彻想要利用兵威震慑大滇王主动向汉称臣。
年迈的尝羌万万没有想到,时隔数年再次见到汉使王然于,竟是对方劝自己举国投降的局面。大滇国东部的劳浸、蜚莫国誓死不愿归顺汉朝,族人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尝羌思虑再三他也不愿违逆本族人的意愿,只能做好联合各部落共同抵抗汉军的准备。
此时的陈子安已经从意气风发少年郎成长为一个的稳重的青年年才俊,他从柏始昌大人那里知道了朝廷对征伐西南的决定,一想到昔日那个富庶宜居的西南要因为朝廷的开疆拓土而即将卷入残酷的战争,生灵涂炭,陈子安痛心疾首,那里有他要保护的人,他只能快马加鞭主动找到刚从大滇国劝降无果归来的王然于大人商议,两人决定举荐郭昌并辅佐他带兵出征大滇国。
大汉金碧辉煌的未央宫宣室殿内,踌躇满志的汉武帝刘彻端坐在龙椅之上,跪坐的文武百官正对西南的时势各抒己见,大殿上的刘彻有些不悦地说道:“朕看,众爱卿对西南攘夷拓土的结论已经很明显了,朕也已经考虑筹划了多年了,这场战争无可避免。”
“陛下,那些地方的人都是蛮夷,蒙昧且无知,对付这些野蛮人我朝只要派出大军,不出几日定能拿下整个西南夷。”
“陛下,老臣觉得不妥,国虽大,好战必亡,征战杀伐,劳民伤财!”
“那里山高谷深,道路不宜行军呀!”
朝堂上,陈子安看了看四周各抒己见的众大臣,赶忙主动出来叩首禀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征讨西南不同于北方的匈奴,匈奴人是游牧民族,吃肉饮酪,没有固定的城郭,匈奴随时窥探我大汉,骑兵从未停止过对我朝的侵扰,北方边境时常遭到破坏,无数的人民遭到杀掠。而西南各部族都从事农业生产,过着定居的生活,有着自己的习俗,相对匈奴人常常挑起的战事,西南各部族还算比较本分老实,只是还蒙昧。国家治理,儒、道、法,本质都是“医术”,初心都是治病救天下。只不过各家角度不同,诊出来的症结不同,开的方子也不同。法家是急性子,喜欢快刀斩乱麻,明正典刑严刑峻法,大家都按规矩办事一切都妥了。道家看问题的角度又不同,各有各的节奏。儒家觉得只有严刑峻法是走不远的,百姓口服而心不服,长此以往慢慢都会变成刁民。对于天子而言,顺法家则太激进,顺道家则太没有存在感,还是顺儒家正好。臣认为征伐西南也是同样的道理,以法为基础,以儒为中坚,以道为上层,和合者得天下,前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审势宽严,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势服人心,方无言,这样才能让西南各部族百姓口服心服四方归心,也为日后开通身毒道做好准备。
陛下自登基以来,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西南的各族也对陛下的功绩早有耳闻,钦佩不已,再加上王然于大人和大滇王尝羌熟识多年,臣恳请皇上派同样熟悉西南各国的郭昌大将军领兵出征西南,微臣和王然于大人均愿辅佐郭昌将军,带着大汉的威武、去往西南,开拓身毒,西南不通,无以家为!”
接着陈子安又从地形、士兵素质、武器、攻防、协调等几方面分析了汉军和西南各国的强弱形势,汉武帝很是赞赏。这么一对比,汉军优势要击破西南各部族简直易如反掌,郭昌也叩首恳请道:
“臣愿意带兵前往西南。”
“老臣愿意再赴滇国,西南不通,无以家为!”王然于也大声地叩首恳请道。
汉武帝是一个好恶随心的性情中人,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两道剑眉下炯炯有神的双眸透着无畏勇气的后生才俊,那一身朝服更衬托出陈子安的沉稳和内敛,汉武帝欣赏这个身上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他又看了看郭昌和王然于,他偏爱后生才俊,特别是对一表人才的年轻男子,略做思索了一会,点头同意,立刻下诏派遣郭昌为主帅,封郭昌为振威将军、任命陈子安为中朗将出征西南,并且征调巴蜀军队正式攻打西南夷。
大军一路顺着水道先灭了不愿归汉的夜郎、邛都等国,不久又先后再灭了滇东的劳浸国。王然于则再次提前动身前往大滇国劝说尝羌,郭昌则未发兵攻打和陈子安以重兵临滇,等待尝羌最后的抉择。
尝羌因对汉使向来抱有善意,王然于给尝羌分析了汉滇的实力,对当前的时势一一剖析,尝羌审时度势听从了王然于的建议,决定向汉朝宣告举国降,大滇国归附汉朝。尝羌表示愿意派大滇国使臣前去朝见汉朝天子,愿意和中原往来继续保持畅通,他知道这对发展滇国有利也对大滇国族人有利,可免遭一场生灵涂炭的杀戮,何乐而不为。
王然于带着大滇国使臣人马立即前往长安朝见汉武帝。
回到长安的王然于、柏始昌在朝廷力荐汉武帝刘彻任命陈子安辅佐滇王,这个决定得到汉武帝的肯定。汉武帝任命陈子安亲自给滇王授“滇王之印”金印玺,尝羌继续为滇王,陈子安为滇丞相,管理滇区,大汉并设滇区为汉之益州郡。益州郡的设立,是汉代云南直接接受中央王朝统治一个新的开始。
这年夏天,滇池湖畔云帆蔽日,停靠着雄壮威武,气势逼人汉军水师船舶,滇池坝子驻扎着汉军的八方勇士。
迦罗的阿木和几个兄弟受大滇王和汉庭之邀前往大滇国王城,受到邀请的还有其他许多部落的族长,国君。尝羌在雄伟宏大的宫殿里隆重地为前来的各部落的族长、族人们置酒宴饮,大家端坐在大殿喜庆的红色麻布毡毯上,面前的矮几上摆放着丰盛的酒肉、果品,身着盛装冕服的滇王尝羌和一身戎装的郭昌坐在大殿的虎皮椅上谈笑风生。
大殿内灯火辉煌,原来用来照明的火炬换成了汉使们送来的一盏盏造型别致、通体鎏金、灿烂发光的宫灯。大家都对这些闪闪惹人爱的宫灯十分好奇,纷纷上前“研究”,汉使告诉大家:“这种宫灯在汉地有各种造型,花纹,灯盘、灯座,这盏灯的执灯人的各部都可以拆卸,灯盘中心有一根钎,是用来插蜡烛的,灯罩和灯盘还能够随意开合,可以根据需要随时调节烛光的亮度和角度。”
“这个太好了,夜晚屋子里就不怕黑暗了。”一个族长说道。
“还可以随时用灯了!”
“设计巧妙呀!”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在人群外面还坐在原地的布都听到了大家的称赞,不屑地说道,他大哥赶忙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这宫灯这里还隐藏着一条烟道,蜡烛燃烧的烟通过这里最后进入底层水盆,经过一遍过滤以后,去掉灯烟中的尘埃和异味,最后排出比较干净的烟,就不会让屋子里的墙壁和器物被熏黑了。”
“精妙!”大家感叹地说着。
看大家那么喜欢这个宫灯,郭昌笑着大声说道,“我们汉地还有很多这种制作精巧的物件,大家喜欢这宫灯的话,我让人立马去准备,给今天来的每位族长送上一盏,如何?”
“谢谢郭将军!”
“谢谢郭将军!”
这时,音乐声响了起来,在威严、肃穆的大殿里,身着华丽羽饰的宫女们在铜钟、铜锣、铜钹演奏的委婉、悦耳的乐曲下翩翩起舞,尝羌和满朝的文武大臣、部落首领们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视觉享受。
大滇王虽然已经年事已高,但是身材依然魁梧,虎背熊腰,一张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那些曾经的纵横捭阖,但是眼神柔和内敛,出于对滇国民生的考虑,他不得不降汉为臣。今天宴请各部落其真正的目的是接受汉王朝对他的册封。
郭昌看着大滇王赞叹道:“这次入滇,看到大滇国的山河真是壮哉美哉,无边无际的山川、河流、湖泊、森林,都是那样的美丽多姿,既可以作藩屏,川陆还可以养民,滇国的好山好水果然是宜居之地。如若不是陛下命我速速回朝,调发兵民塞黄河瓠子口决口之事,我一定在这里好好休养生息些时日。”
“郭大将军为国为民,不辞辛苦,令本王敬佩。本王等着郭将军凯旋,一定再备滇国最好的酒为大将军接风洗尘。将军就放心吧,我已命人全力配合陈大人营建新的城池,不久之后就可完工,待将军凯旋回来,就可以入住新的城池。”
“有劳大王,待仪式结束之后今晚我们先不醉不归。”
“好,大家仪式结束之后一起不醉不归!”尝羌抬起放在面前漆案上盛满了酒的铜耳杯,示意大家一起举杯。
宴席上的众多部落族长们也举起酒杯,喝了这杯酒。
“咚咚咚”大鼓威武的敲响了,吉时已到,册封仪式正式开始。随着肃穆而缓慢的第一通大鼓敲响,卫士开始列阵于大殿东西两侧,旗仗队从大门进入大殿,立于大殿四周,庄严的乐声齐备鼓乐,大家肃穆地相向而立在大殿中央两侧等待着迎接汉使,有人悄悄地议论着:“中原王朝将在我们这里设立郡县,那不是和大滇国政权并存的局面吗?”
“听说以后长安的那个皇帝要负担我们大滇国族人们的粮食。”
“哼,哪有那么好拿的粮食,尝羌拿了人家的粮食,只怕权力也会被取代?”布都不满地说道。
“我们还是要留心汉人的阴谋?”
“小声点,你就不怕汉人听到。”
“我才不怕。”
“这个郭昌是何许人也?“
“听说这个郭将军是云宁人,武帝时初为校尉,后随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贵族,有功后升为拔胡将军。”宴席上的人们低声议论着。
“那以后朝廷是派他来大滇国?”
“可能。”
“他刚不是说要去黄河瓠子口治水。”
“那朝廷派谁来我们这里?”
大家小声地七嘴八舌正议论着,迦罗的五兄弟惊讶地看到汉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仪仗队从远处缓缓走来。大家在西列队,向东而立,看到那人身着朝服庄重威严地走进了大殿,每个人无不肃然起敬。
谒者掌礼,一群汉朝官员依次进入殿门。赞唱官高声道:“跪”,大家纷纷跪下等待汉使宣读诏书,捧册官将册捧授于读册官,内赞官赞唱:“读册”。
读册官立于尝羌前,高声宣读道:“元封二年秋八月,大汉皇帝诏曰:自即日起,册尝羌为大滇国王,治理滇土,安靖四方,效礼守典。愿其子孙后代,恪守王道,承袭先志,恭敬朝廷,忠诚国家。凡我臣民,皆应尽忠竭力,辅佐滇王,共同维护我大汉西南之安宁,发扬我朝之光辉。钦此!”。
尝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直起上身,道:“谢主隆恩!”
读册官走到陈子安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英才出少年,兹有忠诚勇猛、才干出众之将领陈子安,其人英勇无比,谋略过人,战功卓著,实为我朝之栋梁,是以,特册陈子安为大滇国丞相,辅佐滇王尝羌。钦此!”。
陈子安上前举手齐眉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直起上身,道:“谢主隆恩!”
读册官读册完毕将诏册卷好,尝羌、陈子安在侍卫官的引导下郑重地接过册文和印玺。
此时,急切而威慑环宇的第二通大鼓敲响,待仪官员上报滇王尝羌和郭昌,礼成。此时大乐起,仪仗旌旗招展,庄严肃穆,待仪官大声赞唱:“鞠躬,拜”,大殿内人人向着东边的长安城方向跪拜,执事入报待仪官员,礼毕。
侍卫鸣鞭,尝羌起身重新入座。
司礼官赞唱:“鞠躬,拜”。
尝羌接受各部落族长和汉朝官员的跪拜。这一套流程下来之后,大礼算完成了。侍女给尝羌斟满酒,他再次抬起放在面前漆案上盛满了酒的金灿灿的铜耳杯,环顾了一下四周,颔首致意,示意大家一起举杯,大声说道:“诸位,请!”
宾主开始依次敬酒。陈子安依依仰头灌下,一丝潮红悄悄爬上他那眉目如画、棱角分明的脸庞。
是他,大滇国丞相居然是陈子安。
“陈子安!”震惊的五兄弟同时听到了身旁布都小声的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