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是不是眼花了?”木基也是满脸不相信地问大哥阿木道。
“那人明明就是陈子安。”五弟想到这些年杳无音信的陈子安如今风光地当上了大滇国丞相,怒气冲冲地说道。
大家一脸吃惊远远地看着这个大滇国丞相。
“大家先镇定,等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以后再说。”阿木对着几个兄弟小声地说道。
迦罗的几兄弟在宴席上听大家七嘴八舌小声地说这个陈子安其实以后才是大滇国真正的统治者,各部落的族长纷纷主动向陈子安示好、敬酒,闲聊中大家得知陈子安是郭大将军最得意的部下,追随郭将军四处征战,情同父子,并且不久之后即将迎娶郭将军的爱女。
听闻这个消息,兄弟们一个个无比愤怒,三哥木呷越想越气愤,猛地掀开面前的漆木几,准备去质问陈子安,四弟赶忙用力抱住木呷,五弟在其耳畔说道:“三哥,冷静。”
大哥阿木按住木呷的肩说道:“一切等回迦罗我们再商议。”
二哥拉着木呷按着他的肩让其重新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木呷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愤怒的火焰才被暂时控制住。
宴席上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的一幕吓了一跳,门外的守卫冲了进来,团团把几兄弟围住,准备把木呷拿下,四弟赶忙和大家解释:“我三哥饮多了酒,惊扰了大家,请多包涵,多包涵。”
看到了这一幕,阿木赶忙上前来和老滇王和郭昌、陈子安请罪。滇王和郭昌相视看了一眼,也不想因为这个小事,破坏授封仪式的欢乐氛围,就没有继续追究,尝羌让阿木族长把弟弟们带回去好好管教。
“要是沙马族长还健在一定会好好教训你们几个小子的。”尝羌一脸不悦地对阿木说道。
“大王说的是,我身为大哥,是我没教导好弟弟们。我甘愿替弟弟们接受大王、汉使的处罚。”阿木冷静地说道。
“言重了,年轻人嘛,大家一时高兴,喝多了,酒后失态而已。”大王子在一旁帮他们说道。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郭昌为不能给这些莽撞野蛮的滇人点威慑而有些气恼,他心里觉得在滇王授封宴就发生冲突肯定有什么原因,但碍于今天是大日子,过于追究会破坏今日的和谐氛围。
“今天是滇国的大日子,大家高兴,就不要为这点小事扫大家的兴,大家来为大王百福齐天干了这杯。”陈子安走过来,忙解围道。他想为几兄弟辩解,但是他知道郭昌猜疑的性格,他知道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郭昌应该也不会为难大家。尝羌看大家都在为几兄弟说情,本来他觉得事情不大,只是这几个小子太莽撞,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就顺势没有追究迦罗湖几个年轻人的莽撞过失,让人放了木呷。
坐在滇国三王子身旁的布都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不敢相信陈子安还活着,他的心里十分忐忑不安,深怕多年前的事情败露,这些年他对迦罗各种谄媚讨好,都没能让沙马和阿螺对他有好感,要不是沙马意外离世,他这才抓住机会恳请自己父王说服大滇王为其说媒,好不容易让阿木族长终于答应了劝说自己的妹妹,最终阿螺才答应了蛮莫和伽罗的联姻。
可是…陈子安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布都压抑着满腔怒火,在一旁暗中观察,他被他下过蛊,他不清楚陈子安现在的情况,他发现陈子安似乎又不是以前那个陈子安,他好像不认得他和迦罗的人,他不知陈子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宴席热闹的继续着,大家都在盘算着自己今后和汉朝的关系,没人在意迦罗国几个毛孩子的发酒疯。
仪式结束后,阿木带着各种疑问想找了个机会和这位滇国丞相单独聊了一会,却发现陈子安身边聚满了人。阿木觉得这些年陈子安必定经历了不同寻常的经历才没有任何消息,此事颇为蹊跷,便命人暗中观察打探滇国消息,以证实心中的各种疑问。
几兄弟返回迦罗,一路上大家都非常气愤,看到多年没有消息的陈子安回来了,摇身一变成了滇国丞相,大家气愤陈子安忘恩负义,原来他是个贪图权利的小人,难怪这些年杳无音讯。阿木则不认为陈子安是这样的人,他猜测当年陈子安在古道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去不返的原因会是什么?
几个兄弟气愤地讨论着陈子安,说他那么坦然似乎根本不认识大伙,再想着每天痴心等待着的妹妹,大家都不忍心告诉她这个残忍的消息。她一心等待的人即将迎娶别人,而她也将成为蜚莫的王妃,大家都感叹命运太过于捉弄人。
时间从来都是匆匆而过,迦罗湖畔,田里的庄稼已经收获了一茬又一茬,阿螺已经从含苞欲放的少女变成了娇艳的如花女子,她娉婷袅娜的身影依然每天出现在湖畔,无言哀伤地遥望着陈子安离去的远方,期盼着、等待着。
二年前沙马族长在一次和昆弥人的战斗中,不幸中箭,回伽罗后没过多久就离世了。父亲是最理解阿螺的人,他走了之后大家渐渐失去了等待陈子安的心,各种猜疑开始出现。守孝期阿螺拒绝了无数的求婚者后,滇王亲自为蜚莫国二王子布都提亲,哥哥阿木虽然表示如果阿螺不愿意也不会逼阿螺,但是她知道哥哥为难之处,身为伽罗部落年轻的族长,拒绝老滇王和蛮莫国大王为儿子布都的提亲,就会同时得罪大滇国和蛮莫国,她考虑很久之后只能答应了布都的提亲,但是需要为沙马守孝三年之后再举行婚礼仪式。
阿螺不怨谁,这一切只能是命运的安排,但她心里还是希望能得到远方的一个答案。
“筑城以卫君,造廓以守民”。不远处益州郡郡城的建设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这座城将成为西南这片土地上一座象征汉朝权力与威严的城郭。陈子安亲自选址在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半山上,大滇国多为坝子,河流众多,交通出行非常适合行船,五百里滇池简直就是一片坦途,将来还可成为益州郡士兵和货物转运滇池各沿岸的首选;陈子安每日亲自监督城池营建进展。他常常和工匠们同吃同住,安排士兵一起挖壕沟,筑城夯土;晚上不管多累陈子安都要批阅完当天的各种公文之后才就寝,事事亲力亲为,深得士兵和工匠们的爱戴和拥护。滇王尝羌也对这个年轻小伙非常欣赏,在人力和物质上给与了大力支持。汉人带有围墙的城池,引附近河流环绕形成“金城汤池”的城郭和大滇国的城池非常不同,尝羌和大王子常常来找陈子安了解汉人在建城营建中强调的“天人合一”风水理论,城池的功能布局,在这些背后两个人也了解到了中原儒家的文化。
半年之后,益州郡郡城修建完工,夯土城墙上建起了门楼、角楼,城内规模不大,但官署、府库、宗庙、权贵府邸、道路、作坊、居民闾里都一一布局安排。陈子安也带着手下的人从军营的帐篷中搬入了这座有着大滇国和大汉风格融合在一起的城郭,入住了他简朴又不失威严的滇国丞相府邸,滇王派人给他送来了各式滇人生活用具和丰富的酒肉果品,并为郡城的启用举起了隆重的滇族人祈福仪式。
正式上任后,作为滇国丞相的陈子安,每日公务繁忙,他还要尽快寻访大滇国各部落,了解熟悉风土民情,接见当地百姓,虚心询访安国便民之要,遇有独到见解他必笑而纳之,更厚其酬答之。
每天都有无数事情等待着这位新丞相处理。这天,陈子安又如常忙到夜深人静,才匆匆回房就寝;但没过多久从梦里惊醒过来,自从恢复了记忆之后他梦里时常会出现那次可怕的追杀。
如今的他和多年前那个踌躇满志、无忧无虑的少年已不是一人,但是他依然爱着这片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土地,他担心这片深爱的土地遭受战争的无情洗礼,才在朝堂上主动请命,这一路他都在费尽心机的保护着这片土地。如今身为滇国丞相,他更希望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过上安居祥和的生活。
大滇国地处西南腹地,周边民族众多,滇王尝羌虽已归汉,但其他部族表面上不敢胆大妄为,却暗中网罗党羽,豢养心腹,一时无法铲除,总想着在某一年某一日某一刻反汉。而且西南各国之间都有姻亲关系,树大根深,一呼百应。此番入滇,皇帝交付他的任务,郭昌希望他完成的目的,部落与部落之间各种关系都需要一种度上的把握,以实现较好的平衡对峙,可以说他身处异常复杂的环境之中,身不由己的他每做一件事都要权衡各方,怎能贸然行事。所以只能选择隐忍自己的爱,选择默默守护着她和这片土地。最让他愧疚的是他辜负了阿螺,但为了她,他可以随时舍身,他要守护这片土地、守护着心中那个女孩,守护着这些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阿螺,一想起这个名字,他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这么多年的杳无音讯,光阴荏苒,阿螺怕是早已为人妇,想到这里,陈子安的眼角就湿润了,他拿出陶埙吹起了悲伤的曲调,只要她能幸福,他也就别无他求。
在全面控制西南之后,为了稳固朝廷在西南的统治,充分发挥大滇国其地方优势,陈子安推出了一系列的措施,陈子安让大滇国各部落积极参与益州郡的管理,调动滇国各部落人民因地制宜地发展地方生产,设置“农都尉”一职,亲自选派得力的官员负责“屯田殖谷”,把大滇国的农业生产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上任之前,郭昌曾授意他,在稳定了滇国各部之后,需尽快按汉朝的制度一步一步地完成滇国的区域划分,从而使中央政权快速渗透到滇国各族的每个部落,增大汉王朝在这里行使政治经济的自主权力,早日抽身返回长安。陈子安不舍这片土地,觉得民以食为天,帮助发展滇国当地生产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更为重要,滇国各部落受益了,才能民心所向拥护汉王朝。
西汉初年,在地方上继承秦朝的郡县制,同时又分封同姓诸侯国,郡国两制并行扩大地方王国的自治权力,中央政府对地方事务不多加干涉,也是当时“无为而治“的表现形式。当时的郡国并行制,对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起了较大作用。但是分封王国、侯国制度也产生了一些消极作用,主要是增加了大批食利阶层,而且,汉初封建诸侯,广其疆域,宫室百官,同制京师,这无疑是导致地方分裂的一个因素。
景帝平定七国之乱后,汉朝损失惨重,不过这次战乱也给刘家敲响了一个警钟。到了汉武帝即位后,主父偃给武帝出了一个建议:原来汉初实行的国家政策有一个很大的漏洞,诸侯之间的王位和封地只能交给嫡长子继承,而其他的儿子分不到任何一点东西,所以这样的政策导致诸王之间的实力越来越强。可如果能够将这个政策改变,将这些诸侯之间的继承人改为嫡子和庶子能够共同继承,能够在他们的封地内自己封侯,拥有自己候国。从此诸侯国越分越小,这样就能慢慢削弱诸侯之间的实力,这件事情也就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汉武帝采纳了主父偃这一建议,并取名为推恩令,在全国发布了这个政策。这一做法的好处就在于它将中央和诸侯的矛盾转化为诸侯和子嗣之间的矛盾,进一步加强了中央集权。
大滇国作为汉的诸侯国,不仅在将来政治区划上要推进这一体化进程,更重要的是削弱大滇王几个儿子之间的实力;只是陈子安认为眼前还不能急于这一进程,滇国百姓和中原的百姓比较,还比较愚昧,鼓励儒家思想在大滇国大地上的传播,可以推动各族群对中央王朝的国家认同。大滇国特定的地理环境和中央王朝“分而治之”的政策,使滇国发展不平衡的特点还十分突出,为了加强与内地的联系,陈子安上书朝廷:围绕着滇国区域中心设立驿道,驿站,向四周辐射;在内地招募地主、商人、流民、破产农民前往这里定居,这一项项举措即可以加速大滇国和汉朝相互的融合渗透,也为将来打通身毒道做好充足准备。
同时,为保障汉军能有稳定的粮食和牲畜补给,陈子安和大滇王商议后大力组织屯田。屯田分军屯和民屯,他令人在汉军驻扎的营地、关獈和道路沿线,自行开垦了许多荒地,让汉军的每一个营地都有专门的土地和牧场,自耕自牧,不给滇王尝羌增添负担。
陈子安数月走遍很多部落,全面调查之后,陈子安发现面临的种种复杂的障碍,比如语言沟通难题、文化习俗差异,其中较为突出的就是汉廷与地方部落首领的关系,这些矛盾处理不好,就会“天下大乱”,他实行宽以待人、安抚内外、以夷治夷政策,不打乱原有部族关系,郡县的设置位置和范围大体上也和原来各族分布一致。以滇池地区为中心设立益州郡,郡治滇池县(今晋宁晋城)。时益州郡所领24县中属今昆明地区的有滇池县(今晋城一带)、谷昌县(范围约当清代昆明县范围)、连然县(今安宁市)、建伶县(今晋宁县昆阳镇周围至易门一带)、昆泽县(今宜良县)、牧靡县(今嵩明县、寻甸县地)、秦臧县(今富民县、禄丰县地)。
这许多举措得到了大滇王尝羌的认可。在他的安排下陈子安单独见了各个部落的首领,当然也包括迦罗的年轻族长阿木。
多年未见的两个人,早已褪去青涩,都已经变得成熟稳重,惺惺相惜的两人都理解各自身上担负的责任。陈子安把汉王朝“故其俗”和“勿赋税”的羁縻政策和阿木一一讲解。
“阿木,你还记得我们在伽罗湖畔曾经背过的《采薇》吗?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对,就是这首。”
“我只记得第一句,你说这是北方有个猃狁部落十分强悍,经常入侵中原,给当时北方人民生活带来不少灾难,从军战士有家不能回,对和平安宁生活向往的一首诗歌。”
“对,这首诗歌是对和平安宁生活向往,也是我对这片土地的期望,我希望我能带给族人们和平安宁的生活。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战争是无情的,但是事在人为,我今日当上了滇国的丞相,就是要护大家周全,让大滇国各部落的人民免受战争之苦。”陈子安看着阿木认真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你忘记了我们这片土地?”
“不敢忘也不能忘呀!”
“我发过誓,今生生是伽罗的人,死也是伽罗的魂,护大家周全是我今后的责任。”
“我相信你能够做到。”阿木握着子安的手,满脸肯定的说道。
“希望我不辜负沙马族长。”陈子安又告诉阿木朝廷希望滇国各部落能维持在汉朝的体系内,朝廷不会干涉限制各部落的自由发展,也不改变当地部落的风俗习惯,更不会向他们收税,同时还给各个部落的首领很多赏赐。
阿木不在乎赏赐只是希望滇国各部落没有战争,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些年大家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音信全无,让大家很是担心,更让阿螺伤心。”
说到自己,陈子安感到愧疚和无奈,他把自己当年在古道上被人追杀、失忆和这些年的经历一一告诉了阿木,希望能得到阿木以及伽罗的谅解。他告诉阿木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就没有忘记度戒时的“十戒”自己依然是伽罗的人。陈子安还把自己最大的心愿告诉了阿木,希望能默默地守护阿螺。阿木谅解了陈子安,也把阿螺即将要嫁给蛮莫二王子的事和子安说了,阿木说他不能代表妹妹,希望子安亲自能给阿螺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