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来帮母亲绞黄豆。”母亲已经煮了一大锅的黄豆,我是最喜欢干这活的。
家里每年都会做大酱,每天用酱耙子捣酱缸是我儿时的趣事,自己家做出的酱,味道不一般,色彩更是一流,黄澄澄的。
“母亲,是不是过了年,我就可以上学了。”我拿着筷子在锅里搅着豆子玩着问。
“是啊,上了学,就是学生啦,要听老师的话。”母亲在桌沿上安着绞豆机,语气中透着怜爱。我抬起头,问到:“是不是有好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啊?”
“对啊,还可以学到好多知识,上了学,就能自己看书啦。”
“那我要买好多好多好看的小人书,行吗,母亲”我用祈盼的目光看着母亲,她一边忙着把锅里的黄豆盛到盆里,一边笑着说:“行啊,当然给买,只要方方好好学习,母亲一定给买好多好看的书。”
我听了高兴起来,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小学生,能像父亲那样看报纸,还可以替母亲给姥姥老爷写信,思想早已成为脱缰的小马驹,插上翅膀,飞旋于宇宙间……
“方方,可以开始啦!”母亲拍拍我的肩膀说。
我赶忙搬个小板凳在地桌旁坐下,挽起袖子,抓起一把豆子放在绞豆机上面倒置的漏斗里,握着手柄开始划圆,豆子很快滚到下面有齿的位置,盘子里盛着一串串绞出的黄豆馅。
母亲在旁边看着我干活的样子,笑着说:“慢慢绞,悠着点劲,别抻着胳膊。”
“没事儿,我已经长大了。”说着话的功夫,汗已经出来了。
“方方真是中用了,绞了一盆,来给母亲绞一会儿。”母亲赞扬的话语,令我感到自己真的是很了不起,更是不愿停下来。
“妈,我不累,能都绞完。”我开始逞能,小手已经没劲,动作越来越慢。母亲把我抱起来,走到家里唯一的大衣镜前,镜子有些刮脸,照着母亲的脸有些胖。
“快看,小方方多能干,脸上的小汗珠,母亲的乖女儿。”母亲用手给我把粘在脑门上的头发搂到一边,西瓜太郎似的头型,是爷爷的杰作,听老人们说小孩子头发要经常剪,留短发聪明。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上学前最后一个新年就要来临,走廊里被我们这些小孩子闹的天翻地覆。每家门边上的空地上都会有用来装东西的大筐,或是堆的经常不用的杂物,这些都成为孩子们玩的道具。
东北的冬天是寒冷的,出不去屋的我们,将玩的空间转移到楼内。苏联楼一通到底的大走廊,白天从走廊两端窗子射进的阳光,可以从一端看到走廊尽头的一片光亮。走廊的中间部分相对来说光线暗了许多,成为玩捉迷藏绝好的藏身之处。
我藏在了二楼一家门前的筐里,心想着这回一定没有人能找到,兴奋得期待着胜利的到来。时间过了好久,也没有人来找,,闻到走廊飘来阵阵的饭香,感到肚子有点饿。我还在坚持着,生怕一出去,就被人家抓住,一定要坚持,为自己打着气。
“方方,吃饭了。”正在犹豫是否该出去,听到了母亲的召唤,赶忙爬出筐,才发觉天都已经黑了,二楼一片漆黑。“来了,来了。”一口气跑到三楼,看到走廊里的灯光,才敢停下来喘着粗气。
回到家,发觉大家早就各自回家吃饭去了,谁都没找到我藏身的地方,唉,这回真是藏的太隐蔽了。
新年临近,家家都在准备着节日的东西,母亲正在缝纫机旁赶制新衣服,我在旁边摆弄着母亲剪下的布料,贴在上衣兜上的很可爱的小鸭子贴图,还有粉色的宽绫子,像是发带,我将其系在头上,美美的照着镜子。
“方方,把丝带解开,别在这儿捣乱,要不过年就穿不上新衣裳啦。”
“妈,我听话,我要穿新衣服过年。”
母亲一边用心的赶制着衣服,一边笑着说:“方方乖,去找李晴她们玩去吧,母亲一定让你穿上新衣服过年。”
“我妈说今年过年三十在家里过,不去奶奶家啦。婷姐,你们家在哪过年啊?”
“我问了,也在家里过,我妈还说要和父亲去你家玩扑克。”
“太好啦,我让我妈多做些好吃的,我们一起吃。”我拍着手笑着说。
婷姐的父亲张叔好像在办公室工作,大专学历,是当时我们楼里学历最高的。听父亲说,张叔挺有才的,就是人有点老实。婷姐的母亲脾气不太好,要是发起火来,走廊里都能听到;但张姨人很好,没什么心眼,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母亲和她处的很好,经常到我家里来唠家常。
李睛她们一家每年过年都是要回奶奶家的,所以走廊里就少了一些乐趣,李晴在我们这群孩子里,是最有号召力的,特把尖,大家都听她的,要是她说不准跟谁玩,谁就被孤立起来,变成没有朋友的倒霉蛋啦。我是最怕没有小朋友跟我玩的,处处听她的,把家里有的玩具都拿给她玩。
第一次三十晚上没有回奶奶家,还可以穿新衣服和婷姐一起过年,我兴奋的一夜没有睡好,一大早,就嚷着要穿新衣裳。
母亲笑着说:“哪有还没到12点,就换新衣服的,好好在家玩,等我和你爸中午下班回来,带你进厂洗澡,晚上再换新衣服。”
我噘着小嘴,嘟囔了几句,就又高兴起来,吃了一口饭,赶紧去找婷姐。
“方方,你看,我的衣服和你的一样,都是你妈做的。”婷姐拿出晚上要穿的新衣服给我看。
“太好啦,我们晚上都穿上。”我拉着婷姐的手快乐的说。
我们俩的衣服都是桃红色的,上衣兜上都贴着可爱的动物图案,裤子膝盖上也有两个图案,这样的衣服是那年最流行的童装样式。
“方方,我们玩过家家吧,你是皇后,我是皇上,好吗?”
“好啊,好啊,那我要打扮一下。”
婷姐拿出张姨的口红,还有她的假耳环给我带上,涂了红嘴唇,披上一个黄底带花的毯子在身上,这样就成为王后啦。她自己也装扮了一翻,还把雨伞拿在手里,说是皇上的龙杖。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她坐在椅子上,我从外屋开始走进来,她问我去干什么去了,我就随便想着一个理由回答她。她起身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到椅子旁,她给我整理着头发,跟我讲,她为我准备了一些精美的礼物,要赏赐给皇后,我很兴奋的期待着礼物……
时间过得可真慢啊,我一边玩着,一边想母亲怎么还不回来,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婷姐看我玩的兴致不高,好像有心事,就装成小白兔在屋里蹦蹦跳跳的逗我玩。我也被感染,在屋里蹦着,跳着。
冬天的阳光既温暖又吝啬,只有晌午的时候可以洒满整个屋子,期盼母亲下班的心情一下子就被照亮,片刻都不能停留。
中午,父亲还给我买了每年在奶奶家过年吃的灶糖,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很细心,想让女儿感到在家过年和在奶奶家一样快乐,有吃、有喝,还有烟花放。
母亲打开门,开始在走廊里做着午饭,楼道里一下热闹起来。把头的秦大爷一家也开始忙碌起来,灶上不知炖的什么,香味扑鼻。秦大爷家喜欢吃鸡肉,在走廊里是出了名的,杀鸡更是有一绝招,被父亲和李大爷起了一个外号,叫“一刀先”,这其中有一典故,回头再说。我记得,每隔一段时间,秦大爷一定会骑自行车去几里地外的集市买活鸡回来。儿时对活鸡的印象,大部分都来自于秦大爷家买的鸡。
秦峰、秦雨都出来,在走廊里玩着。秦峰和婷姐年龄相仿,两个人倒挺能玩到一起去,也都已经上学啦,他们俩兄妹很少和我们大家一起玩,不太熟悉,因婷姐邀他们晚上一起玩,我也就和秦雨玩起来。
李晴家的门上早已经贴好了对联,中间还有个大福字,她和她哥已经跟大人去奶奶家过年。东北的风俗三十晚上都是要回婆家过年的,所以楼里好些家都已经贴好对联,回婆家啦。楼道里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已经跟母亲进厂洗澡回来,看着母亲在外屋忙着,正在将带枣的动物形状的面团往蒸锅里放着,我让母亲多给我做几个小刺猬形状的动物,背上多放些枣,可真好看啊!
“父亲,我能不能先吃块灶糖?”我走向窗边,指着放在阳台上的一小袋灶糖,想着糖的香味,咽着口水说。
“这就给你拿进来,吃吧,爱吃多少就吃多少。”父亲高兴的说着。我拿着灶糖去跟婷姐一起分享。平时在家里,都是父亲给我买各式各样糕点糖果之类,母亲总说他太惯着我,净瞎花钱。这样就养成了从小到大,一想吃什么好东西,就会偷偷告诉父亲的习惯,母亲也拿我们父女没招。
终于盼到晚上吃饭,我帮母亲把碗筷摆好,看着桌上各式各样带枣的白面馒头,还有母亲早就买好的糖火勺,鱼,鸡肉,可真丰盛啊!
“母亲,快来啊,我要开始吃啦!”
母亲还在外屋忙着上凉菜,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抠了馒头上的一个大枣,放在嘴里品尝着。“真甜啊!母亲过年可真好啊!”高兴的拍着手说。
“方方,去把父亲的酒盅拿来,喝一点酒。”父亲高兴的对我说。
“父亲,我也要舔一点,行吗?父亲。”我拿着小酒壶给母亲,自己围着地桌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