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难忘的新年(2 / 2)苏联楼首页

“小孩子家的,别闹,听话,喝汽水。”母亲笑着说道,“这孩子长大了还不得像你,肚里长了酒虫,这么小就想喝酒,真是啥爹啥女儿。”父亲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转了个圈。“方方要上学啦,懂事啦,长大了父亲供你上大学,当大学生。”

这一年的新年,父亲的心情格外的好,终于盼到自己的女儿可以上学啦,这对父亲来说,离他对女儿的期许又近了一步,实现父亲这一生没有机会圆的大学梦。

我虽不懂什么是上大学,但看到父亲高兴的样子,也附和着:“我要上大学,我要上大学!噢……”在地上蹦着,拍着手。

“真是两个疯子,别玩了,快吃饭吧。”母亲已经将菜摆齐,解开围裙走到桌边。

桌前面的写字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罗马黑白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新闻,这是我们家里当时最值钱的家用电器。

终于美美的吃了顿大餐,我一边帮母亲捡着碗筷,一边问:“妈,我想一会儿去婷姐家玩,行吗?”

母亲笑着说:“行啊,一会儿你张叔叔和张姨来咱家玩扑克,一起包饺子,你们就好好玩,到吃饺子的时侯,母亲喊你和婷婷一起吃饺子。”

“好啊,好啊,婷姐也来咱家一起吃饺子,我这儿就去婷姐家,叫张姨去。”

婷姐家收拾的可真干净啊,地板的红油擦的亮亮的,床单是新的,中央有个大大的花朵,淡粉色的床单,还有几个已经吹好的气球绑在窗户旁的铁钉上,窗上贴着红色的窗花,棚顶还有拉花,很漂亮的那种双面拉花。我看着,高兴的拿起一个气球,在空中打着。

不一会儿,秦峰兄妹也吃完饭来了。

“婷姐,我们玩什么啊,玩打气球吗?”我拿着气球问着。

“今天是过年,我们还是玩表演节目,唱歌跳舞吧!”婷姐高兴的建议着。

“好啊,好啊!”大家赞同着。

“可是没有舞台,怎么报幕啊?”秦峰问着。

“那好办,拿我们家的床单搭在掠衣绳上就可以啦!”婷姐已经在柜子里拿出床单,反搭在门和窗户之间拉的掠衣绳上。幕已经拉好,可谁报幕呢,婷姐很像着我,说让我报幕,她和秦峰、秦雨准备节目。

大家都跑回家准备去了。我跑回家,大人们正在打扑克,母亲看我回来非要嚷着换新衣服,也只得提前给我换上,我穿着带图案的新衣裳又兴奋得赶忙跑回婷姐家。

“第一个节目,歌曲《小螺号》,表演:秦雨。”我手里拿着一个扫床的小笤帚头当话筒,嘴里说着婷姐刚教我的报幕词。

秦雨头上扎着两个小翘辫,脖子上系着一块红纱巾,粉扑扑的脸颊映衬着额头中央的小红点。从我手中接过“话筒”,用稚嫩的童声唱着:“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滴滴滴吹,浪花听了笑微微……”头还左右摆着,两条粉色的头绫也快乐的跳动着。

我们又忙着准备下一个节目,婷姐将一条红色的纱巾用发卡固定在头上,长长的纱巾披在身后,像是一头红发,额头上也点了红点,一双大眼睛忽扇忽扇的。

婷姐喜欢跳舞,她要跳新疆舞,她的个子比我高些,人也长得瘦,身子的柔软性也极好,没有专门学跳舞真有点可惜啦。我们仨个直拍手叫好……

欢乐的时光总是匆匆,外面已经开始响起了鞭炮声,窗外被烟火照亮,屋内的空气开始躁动起来,秦峰、秦雨要回家放花,我和婷姐也在等大人们叫着吃饺子,大家就散了。

咣一声,兄姝俩出门时将门重重的带上。

我和婷姐开始都没在意,等我们将屋里收拾整齐,打算推门出去时,情况出现了,门打不开。

我急的坐在地板上,开始哭起来,嘴里嚷着:“我要回家,我要母亲……”

婷姐赶忙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劝我说:“方方别怕,门会打开的,让我看看哪卡住啦。”她把我哄到床上坐着,就去门口试着推起门来,费了半天劲,纹丝不动。

此时,我的哭声更凶啦,哭声混着鞭炮声,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我感到自己出不去了,再也见不到母亲。就在半小时前还充满欢乐的屋子,现在空气都仿佛已经凝结。

婷姐看到我哭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不知所措的拿手绢给我擦着泪,她的眼里分明也有一丝恐慌掠过。

“我要母亲,我要回家……”嘴里还在不受支配的重复着同样的话,新衣服已经被我哭的湿了一片。

屋内的喜气洋洋已经不再对我有吸引力,婷姐还在想办法找东西撬门,因关门时力度较大,下面的铁插销被强压变形,结结实实的别在门里。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父亲、爷爷奶奶的面庞,想到出不去再也见不到他们,悲伤如潮水一般涌来,我要回家,不要困在这里,想着哭着,忽看到窗外的雪地,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要是从阳台跳下去,不就到楼下了,像平时出去玩时一样,从楼门洞上来回家。一想到这儿,我兴奋的顾不上哭,赶忙下地搬椅子,踩着椅子上了窗台,开始开对着外屋门的那扇双层窗。

此时,婷姐仍在想办法撬着门,我已经打开了两扇窗,打开窗的声音,以及迎面而来的一股寒气,温暖的室内立刻被冷空气侵袭。婷姐打了个喷嚏,回头一看,傻眼了,我已经笨拙的爬出窗外,正在向阳台围起的铁栏杆爬去。

“不,方方,不能”几乎是声音传来的同时,她用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脚,另一只手抠住窗框。

我的手已经能碰到栏杆,试着要站起来。东北的雪夜真是美极了,天空蓝蓝的,月亮挂在空中,照亮了地面上的白雪,雪厚厚的就像被子,从上面跳到厚厚的杯子上,一定是软软的,我想像着,一只腿跨过阳台的围栏。

“婷姐,从这跳下去就可以回家啦,我一到家就叫母亲他们来给你开门,你等着我,别怕。”我胸有成竹的说,一想到一会儿就可以到家啦,心情好转起来。

“方方,跳下去就摔坏了,别胡闹,我会把门打开的,听我的快下来。”婷姐急得带着哭腔说着。

我楞在那不动,婷姐见势将我拉回来,把窗关上。我的身上全是阳台上的雪,她用手给我掸雪,地板上湿了一片。

“方方,跟我再去推门试试。”婷姐怕我再去阳台,让我和她一起推门,不管我们怎么死劲推,就是不动,好像格林童话中施了魔法的门。

我有些烦燥,听着外面的鞭炮声由断断续续变得此起彼伏起来,没有了往日听到鞭炮声的喜悦,声音如此尖锐,如此刺耳,有如魔鬼在叫嚣,恐惧感再次袭来。

推了好一会儿,婷姐似乎也没了力气,我们俩个靠着门坐在地板上,都要放弃出去的希望。

我哭累了,从阳台跳出去的想法又变得清晰起来,正对着窗户,看到外面熟悉的景,想着母亲该包饺子啦,发疯般的冲向阳台,有了刚才上阳台的经验,很快就站在阳台上。

婷姐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惊呆了,等她回过神来,我已经一条腿迈出栏杆,骑在上面,手死死的把着栏杆,身子在发抖,虽零下20几度,但已经感觉不到冷,手心在出汗,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婷姐已经站在阳台上,喊着:“方方,不能跳,跳下去会摔断腿的。”

我看着楼下的雪地,白白的,软软的,想像着跳下去躺在雪地上的感觉,会不会很冷,还是会很软。

“婷姐,我要回家,跳下去就能回家啦,一点都不高,我能行的。”从阳台上往家的方向望去,家的灯光,如此温暖,似亲切的召唤。

婷姐死命的抓住我的胳膊,我骑在栏杆上回头看着屋里那扇推不开的门,听着她的叫喊,有些没了主意。

再次被婷姐拉了下来,这回可是冻的够呛,坐在床上一直在发抖,屋内的温度已经接近室外,窗已经关上,但还是有一股凉气没有散开。

婷姐给我倒杯热水,让我暖暖身子,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简易瓶起子,我疑惑的看着她,她笑着说:“方方你看这瓶起子中间空,可以套在插销头上,给它撬开。”

婷姐又开始撬门,这回动静不大,屋内静静的,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一声响,心咯噔一下。

“开了,开了,方方,门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这声音恍若隔世,恍惚听到,又不真切,我呆呆的坐在床上。

“方方,还不下地,吃饺子去啦!”婷姐高兴的过来拉我的手,我回过神来,一蹦高的从床上跳到地上,往屋外跑,一口气儿跑到家,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新年的钟声就这样不期而至,我用哭声迎接了这个难忘的新年。

大人们还在后怕,自责怎么就玩得忘了时间,差点铸成大错。母亲对张姨说:“多亏有婷婷在,救了方方一命啊,婷婷可是方方的贵人,虽不是亲姐妹,但却似更亲啦。”而我和婷姐已经围坐在地桌旁,开心的吃起饺子来……

这是我生命中渡过的最诡异的新年,当一条腿跨过栏杆的瞬间,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跳下去,回家。多年来,我一直未问过婷姐那个夜晚她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的那么简单,不能跳,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