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会计张军,怀抱着两双新胶鞋,一床被单,走进陈家院子。
张军是三家巷里张老汉的儿子,是我们巷中唯一有权势的人物。他中等个儿,刚近四旬,身体就日益发福,显得胖鼓轮墩。本来就小的眼睛,被日趋肥胖的脑袋衬托得像一道缝,不过颇有精神。他的职务,使张家的日子雄踞于我们两家乃至整个水城村之上,连大队书记的家境,差不多也逊他家几分颜色。
刚进小院,陈丕忠老汉就像见到天神一样从屋里迎出来。老汉脸上堆着笑,咧着嘴,两条腿迈得很紊乱:“大侄子,您这是......?”
张军走到老汉面前:“救济你们的被单、鞋,我给你们送来了。”他眨巴着一双愉快的小眼睛。
“我们摊上救济了?”老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救济的雨露从未沐浴过这孤独的农家小院。
“怎么,你们为什么就不应该摊救济?”张军见老汉怀疑的样子,同情中带着气愤,“是的,会上,我毫不客气地讲了你们家应摊救济的理由,大伯有病,小季妹妹年小......他们哪个也没敢吭声。”
陈老汉明白了:“这都得感谢你!”
“不能那么说,大伯,钱是国家的,我只是抱不平说说,谁让咱们是邻居呢!”张军把东西放在老汉手中。
很可能,大红牡丹的被单第一次光顾这农家小院。陈老汉的手有些发抖,他把东西抱在怀里说:“快屋里坐!”
张军进屋。
屋里收拾得太差,桌上,箱子上布满了灰尘。地也没扫,一间屋子半间炕,再说也真没什么玩意。虽在同一条小巷住,张会计怕是第一次到他家来。
小季妈干活也回来了,张军被安排到一个小季用毛巾擦过的椅子上。
小季妈感谢:“我和你大伯常念叨你们张、李两家对俺们太好了。”
张军笑一笑:“看大婶说到哪里去了,邻居对门住着,这还不是应该做的,只是没想到你们家会苦成这样。”
陈老汉:“是我的病垒的。我常想,像她秀平嫂子(张军妻)那样的好媳妇倒先死了,老天爷为什么不叫我替她死了呢!”
张军笑了,用眼睛瞟了一眼小季:“这叫什么话,人是有寿限的,能替吗!”
小季妈:“秀平死了快一年了吧?”
张军点点头。
“那就再续上一个,你们家大人多,里里外外多需要个人!”
“倒是想过。”张军理理黑亮的头发,“没太合适的。”
唔,小季妈明白了:“你们家有权有势,虽是填房,也得扒拉着挑挑,挑着谁,谁家算烧高香了。”
“妈!”小季瞪了妈一眼,“什么有权有势,你不会用词就别用,也就是张军哥,你要说别人,人家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