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梅竟芳来了一下,带回一个食盒,里面是从海关餐厅取来的中餐。她对茅书诚一如既往地关切。
哥哥的死,打击最大的是书诚和远在上海的书瑛,但是,作为已经怀有哥哥骨肉的梅姐,她受到的打击也是可想而知的。但她强忍了悲痛,反而来照顾这个准小叔子,真的难能可贵。
茅书诚告诉梅姐,姐姐书瑛很快就会来烟台。关于跟东海关交涉的事,留给姐姐来做,因为她是海关职员,她懂得海关的制度和规矩,也知道交涉的分寸。让哥哥死得光荣,走得体面。既不失尊严,不受屈辱,也不提过分的要求,不让税务司为难。
梅竟芳感觉,这个小少爷,没有什么主见,要么依赖哥哥,要么依赖姐姐。他此刻只会伤心,只会沉沦。书勇平时对这个小弟的夸奖,明显言过其实。
这期间,不时会有哥哥的同事过来关心慰问,每一个人都问一遍过程和细节,丢下一声声叹息,什么价值也没有。茅书诚不再感动,而是厌烦。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情报,不是报怨,而是报复,甚至不是愤慨和责骂,而是行动,直截了当的行动,实实在在的行动。请你告诉我,除了现场那八个日本浪人,还有谁是凶手?
沉思中的书诚,外表蔫蔫的,神情呆呆的,行动懒懒的。翻翻哥哥的书,摸摸哥哥的遗物,在床上躺一会儿,又起来,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然后又回到哥哥的书桌前,坐下来,拿出自己带来的论文稿纸,摊开来,落笔写几个字,托腮思考一会儿。窗户关着,房间里空气沉闷燥热,但他浑然不觉。
梅竟芳收拾了屋子,洗了盘水果端来,走过来,站在书房门口,敲敲门,书诚应了一声,回头、起身,魂不守舍,动作迟缓。梅竟芳进来,书诚双手接过她的盘了,小声说了句:“谢梅姐!”
梅竟芳说:“瞧你,天这么热,怎么不开窗户。现成的电风扇也不开。”顺势瞟了一眼桌面,看出来,他是想用写论文的方式压抑自己的悲痛。
梅竟芳想,他真是个书呆子。难怪他姐姐只想把他培养成学者呢。他虽然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但他本性只适合龟缩于书斋。
“我不热。”书诚从盘子里拿起一只鸭梨啃了一口,说了一句,“我哥最喜欢吃鸭梨。”便哽咽了。
梅竟芳抚着他的背,心疼地说:“书诚,我也和你一样,但是……面对现实吧。”
“我做不到。”
“唉,等姐姐来,把你交给她,我就放心了。”她又说,“书诚,咱俩约定,走出悲伤。你为了自己。我呢,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孩子,提醒了书诚,哥哥虽然不在了,但是,他有孩子啊。孩子是哥哥生命的延续。现在,保护梅姐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对哥哥最好的告慰吗?
“嗯!”书诚真诚地望着梅姐,深深地点点头。原来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收了回去。
梅竟芳走的时候,他说:“梅姐,你们海关俱乐部图书馆是不是每天都开放?我想去查查资料,把这个论文完成了。”
“平时只有周一不开放,不过,最近好像在盘存。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书诚拿出哥哥的《阅览证》,说:“我用这个,应该可以吧?”
梅竟芳一阵心酸,但是忍住了,勉强一笑,说:“用我的吧,我一会儿送给你。”
说完,她就回到自己的单身女子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