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先到了海关单身公寓,梅竟芳和茅书诚下了车。缪育凡和王凤山继续前往芝罘区顺泰街13号东海关税务司署。
此时,穆林副税务司带着龙口分卡太平湾码头的缉私组已经回来。茅书勇的分析没有错,阿五提供的是假情报,目的就是调虎离山,把东海关的缉私力量吸引到烟台北边,好让他们在烟台南边走私。所以,穆林,一个堂堂的副税务司带着一批精锐力量,在那里扑了个空,一无所获。
他们回来不久,被控制在龙口警察分局的佐岛作助和维申斯基也回来了。
华乐士税务司在早餐会上,大致了解了情况。穆林副税务司汇报了龙口分卡情况,李桐华副税务司则十分关心茅书勇牺牲的过程和细节。到了办公室,华乐士召集帮办以上官员,听取稽查课缪育凡汇报,王凤山补充。要求穆林副税务司照会日本驻烟台领事馆。要求缪育凡起草一份向总税务司的报告。要求刘丙彝帮办核实确认茅书勇是否已经殉职,提出表彰和抚恤建议。
梅竟芳陪着失魂落魄的茅书诚回到茅书勇的单身宿舍。两个人并肩而行,书诚忽然说:“不好,我哥的七星剑丢在日本人的商船上了。”
梅竟芳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她的心头掠过一阵悲凉。她感觉,茅书诚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到了房间,茅书诚重重地坐到沙发上,看到对面墙上的照片,他忽然又站起来。站起来,又似乎不敢朝照片迈出一步。
坐在一边呆呆发愣的梅竟芳猛然抬头。
书诚说:“梅姐,我想给我姐姐打电话。”
书勇的宿舍在二楼。二楼走廊横头就有公用的电话。
姐姐茅书瑛是江海关秘书课的打字员。今天一上班,正在打扫卫生,就接到弟弟电话,先是一阵兴奋,片刻之后,便是晴天霹雳。接着是难以自抑的悲痛。
姐姐一惯充当母亲的角色,这让她遇事镇定。她说:“我马上去买票。行程定下来,我就告诉你。”
放下电话,茅书瑛瘫软在座位上,同事们围上来关切地问她。过了好一会,她说:“家里有点,我去向课长请假。”
随即,她向秘书课课长请假。课长是个英国人,名字叫安斯敦。平常对书瑛就很欣赏,请假没有问题。
书瑛本可以像哥哥和弟弟平常走的线路一样,坐英国太古号班轮,从上海的黄浦江码头,北上,就可以直达烟台。但是,一来船期太慢;二来因为“顺天轮”大劫案的影响,太古号班轮不敢停靠烟台。书瑛决定,从上海坐火车到南京,从南京坐火车到青岛,从青岛坐汽车烟台。虽然中转复杂,但是时间更快。她把这个行程和行期详细告诉了书诚。
梅竟芳和茅书勇只是恋人关系,茅书勇向她求婚,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她还不能算是他的未婚妻,她必须替自己考虑未来。但是,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并且已经有四个多月。在这样的盛夏,身形难以掩饰。
这是非常尴尬的。更尴尬的是,海关女职员是不允许结婚的。
不管怎么说,她必须正常上班。她要给自己在各方面留有回旋余地。
在哥哥的宿舍里,梅竟芳烧了一壶水,又给茅书诚弄了一点吃的,忙前忙后。茅书诚发现,她的那个手提包——昨天晚上就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提包,现在到家了,她仍然始终不离身,即使在厨房里、在卫生间里,都没有离身。而这个现象,只有今天才有。当然,此刻的茅书诚也没有心思去琢磨哥哥女友的细节。
安顿了书诚,梅竟芳说:“阿诚,你一个人能行吗?我想回自己宿舍休息一下。太累了,我怕……”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
书诚慌忙打起精神,说:“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她走后,茅书诚的心里和眼前一下子全部空虚了。一时间无依无靠。他想整理一下哥哥的遗物,但是,他什么也不敢动。他想让姐姐看看,哥哥生前生活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