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晴云拿来遮蓉纱,打着伞儿盖云霞。今日里老夫人眼笑眉花,喜得是玉儿姐姐三篇文章俱考下。乐得夫人捧腹遮牙,才许下今日去到天齐庙,看那奇放的昙花。”
若问晴云因何喜?昨晚冯老夫人叫来玉儿,考了三篇文章,今日请来刘老夫子,刘老夫子是批批点点,圈圈画画,不住地点头称赞。夫人高兴了,于是今日里欲携玉儿一同到东岳天齐庙。
晴云携包挟盒,准备出门应用之物。惊醒了那厢正沉醒的玉儿。
“晴云。”玉儿叫着。
“小姐醒啦。”晴云道着不拾闲。
“你如何的这等欢快?”玉儿问着。
“小姐,今日是端阳佳节,大娘回家,老夫人欢喜紧。又有那个东岳天齐庙的玄泰道人来了一贴儿,那贴儿上道那天齐庙内生了朵昙花,特请老爷去到那里观花。老夫人把昨日考小姐的三篇花文章,递到老爷看。老爷连道好连道巧,可是叫你也随着观花哩!”小晴云娓娓道来。
“叫我也观花?”
“嗯。大娘也随,二姐也去。老爷决定不到巳时就启程,眼见时刻不多,赶紧收拾哩。”
玉儿点头:“呀,快巳时了,我要去前堂请安阿嬷。”
“好,小姐随着我。”晴云放下活计,引孟玉去见老夫人。
那老夫人正安稳在前堂与孟大讲话。大娘也在一旁侍着。恰时孟玉来了,上堂来请安长亲,安立一侧。
孟大道:“玉儿可是醒来了。”
“嗯,”玉儿道,“爹爹,小女迟了。”
孟大摆手:“无妨碍,小女近前,老夫要观上一观。”
孟玉近前,蹲在膝下。
孟大哈哈大笑:“哈哈,好好,果然一副好花貌。我来问你,那三篇花文章可是你作的?”
“是,小女妙笔偶得的。”
“嗯,”孟大欣然,“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女儿啊。今日老夫,领你们去一到那天齐庙,儿可愿意?”
孟玉点头:“为女儿的怎有悖愿。”
“哈哈哈,好好好。”
这时霁月跑来道:“夫人,那二姐姐不愿下闺阁。”
老夫人顿足:“诶,二丫头的脾气又上来喽。”
大娘道:“不如我去,妹妹还不听姐姐的?”
孟玉也道:“俺也愿去。”
孟大点头又嘱咐着:“无妨碍,若二娘不愿,就莫要勉强。莫要拗着脾气,你们姊妹要和气些。”
二姐妹点头,随霁月一齐到二小姐阁楼下。只听楼上一阵阵啼哭。霁月道:“二姐姐还在阁上哭哩。”
大娘道:“霁月,你下去吧。”
“大娘,我……”
“诺诺,退下了吧,二姐姐正烦哩。”大娘赶走霁月。
霁月一厢诺诺而退。大娘这里拉孟玉上绣阁。
只听那阁子里哭云:
“恨平生,无什么功成。叹己身,无什么才能。空挨挨光阴荒了这时空,只落得独单单啼哭阁笼中。好恨好恨,女儿身,作不成。”
大娘道:“二妹子哭的伤心。玉妹子你可会劝慰人?”
玉儿道:“先生还未教过哩。”
大娘道:“那劝人非劝别人,而是劝自己。设身处地想,只可顺她的脾气,只许她强,不许你迕。哄孩子睡觉一个道理。”
玉儿点头:“同姐姐涨智慧了,明白了。”
大娘叫退其余门外的丫鬟。门儿虚掩,瞧见里面只有琮儿,便轻悄悄推门扉,小孟玉紧尾随。只见那琮儿趴在案上哭泣,针织线散乱一地,什么惹二小姐悲悲啼啼。这缘是那无知霁月把琮儿恼,才引来此等祸事。
大娘近前道:“二妹妹休啼哭,什么心酸苦楚跟姐姐诉。”
孟玉闭门,这闺阁香房只有姊妹三人。
琮儿止啼道:“闻说那天齐庙的昙花开了,霁月好意叫我,是我不识趣了。”
大娘佯骂着:“该打的霁月,想是说了不该说的。借机会,定是为妹子出气。”
孟玉劝道:“二姐何必与那丫鬟置气哩。她不曾识字,也不晓得什么礼仪。常言:这宰相肚里能撑船。二姐就作作这肚儿大的宰相喽。”说着,还比划这肚子。
逗着琮儿破涕而笑:“哈哈哈,你……”
大娘道:“既然笑了何不赏你同胞的脸,下阁子一同去到天齐庙。”
琮儿摇头:“只恐是那昙花不是什么好花,那道观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玉儿道:“去那里看什么昙花?瞧什么道倌?咱还不是在两老膝下尽尽孝么?”
大娘点头:“三妹妹说的对。”
琮儿道:“好吧,待我准备。”
孟玉抚掌:“好呀,我陪二姐姐。”
大娘笑盈盈退去禀明双亲。这才准备去东岳天齐庙。
……
“小晴云,细留神,莫教小姐着风伤了身。遮阳伞盖薄纱绷紧,打扮好香车紫罗滚。教小姐一路上风平浪静多安稳,千万的要小姐到哪我紧跟。”
晴云这厢忙活铺香车,那里众家丁把应物之物搭上车驾,前门外好不热闹。
孟大一行来到,有贴身丫头服侍着老夫人乘大珞玉车,孟大乘马,孟大子正序乘轿,大娘随老夫人坐大车。琮儿单有一乘青围黑盖小轿,小丫鬟贴轿而随。小孟玉乘中等香车,晴云紧随。
孟玉上车,见车上宽裕,又观晴云满头大汗辛苦多时,便道:“晴云,你上车。”
晴云摇头道:“小姐糊涂了,哪里有丫鬟乘车的理。莫莫,我不要。”
玉儿讲:“是晴云糊涂了,谁人明说谁人不能坐车的?你若是不上,我也就下来。”
晴云连忙摆手:“小姐莫胡来,我上就是。”晴云战战兢兢上车,一旁下却被霁月看见。
孟大催马准备大队开拔。老夫人却道:“等等。莫动,叫不知礼的下人下车来,准备杖罚。”
玉儿撩帘道:“阿嬷,小女不适,特让晴云来侍奉来。”
老夫人嗔着:“不知理。晴云下来!”
玉儿装昏,孟大惊道:“小女愿意也无妨碍。莫耽搁时辰,催马!”
老夫人使眼色让霁月上了孟玉的香车。
……
人马纷纷来到东岳天齐庙,有玄泰真人领一众弟子前来迎接。孟忠冯下马,玄泰上前打手礼:“孟乡魁请了。”
“真人请了。”孟大言着,“今日里入贵观添香,愿保我家人无事。”
玄泰躬身:“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叙礼已毕一家人随玄泰入寺。拜了主殿游了四方,玄泰引众人游寺,至午,摆清斋于柳花堂。饭毕,玉儿奈不住了,告了声急便跳出去。有晴云随着,穿小游廊,过花径,一阵清风引她二人直直去至那小花园。
“叹昨昔浣纱凭溪旁,到如今却落个流荡无乡。痛恸恸,泪断肠,活无样,死无葬。孤雁沦落异方,小花园怎比那芦花荡。杜鹃啼血怨悠长,可叹零落身不能自主张。”铃儿踱步在花园中,悲啼一阵,哀叹一阵。
好一个婉婉女娇娃,如今死父破家,可叹是天公无情,专折这苦命花。
不知是何缘故,或是那清风明月马虎,这花园之门今日未锁,看来有仙人作美,引来了玉儿晴云二女娇探着园中花。
“小姐。”晴云指门道,“这厢门儿未锁,细观来也是好去处。”
“哦,开开门来。”
晴云轻推门来,一园好景送入眼帘。
玉儿惊叹:“只看花色满园,一片洞天藏此间,花喙儿喳喳为的奇色才闹喧。款金莲,盈跬步,莫要惊动里面,噤声细观。”′
晴云探身点头:“嘘——”
花丛中铃儿叹咏着:“好一片洞天,好一片花园,可叹花喙儿也叹也怨。珠泪涟涟,心存不甘,仰面只把那天痴公埋怨,幽门深园何时终完?”
玉儿听见了,也随着叹:“呀——痴话言,聒噪其间,惊动了花中的仙子呻吟埋怨。恕我言,恕我言。喜鸦不该哀树盘旋。”
铃儿道:“那厢言,羞煞乎俺,悔不该就此抛出心中怨惹了娇仙。恕不知,恕不知。哀水不该乐畔流转。”
玉儿道:“他那里话儿偏,这本是不速客负了本主的愿。得罪了,得罪了,羞赧赧,不该抛话言。”
铃儿自怨:“山涧穷泉错入了金池湖畔,非是山林愿,叹那缘故真可怜。”
晴云嗤然一笑:“不是山林愿,莫非是一阵风挟来的么?”
玉儿拍手轻声:“丫头!”
晴云点头。
玉儿又道了:“非是山林愿,奈何这造化令人感叹。山林呐,山林呐,你可愿前身今世一倾谈?”
铃儿落泪:“可怨十五载山林织桑为伴,度日耐平淡,不怨造化富不羡,终落个身无安食不全,三片麻衣为家产。出路无望,死也不能有处将身安。自强自立成空谈。”
玉儿劝:“傻仙子,胡痴言。道什么死来,说什么空谈。无非鸿雁成单凌不成天。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休将一时不称当永远,纵然云高终登天。你看这花一现,忍那三百天。莫非是娇贵比不过花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