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舒在角落安静品茗,无视郁晚枫的一切动作。
褚玉随他入了席,把褚环安顿好后,用胳膊肘?了下他:“你不是说他天真纯洁光明磊落大大方方全无算计心如明镜台吗?”
郁晚枫纳闷抱臂:“是啊……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是卓云舒的主意?这话他没问出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诸位大人也都吃好喝好啊。”徐多贵按身份地位坐在桌子最末端,边挽袖子边道。
戚昀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嚼东西,同时在脑海里对苗凤传音道:“姐姐,我就说他是猪头一个,这才当上几天官,就学会巴结人了。”
苗凤沉默。
“新春佳节,不和父母家人呆在一起,不和兄弟朋友呆在一起,偏要混在这些老男人堆里,臭气熏天的,”戚昀接着抱怨,“我没事干,酒也不能喝多,不然一会儿我又想杀人了。”
“怎么不高兴?”在等苗凤回音的空档里,郁晚枫忽然从背后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来,碰一个。”
戚昀垮着嘴角勉勉强强和他碰了杯。
“刚伺候完褚副官又得来伺候你,这有道理吗?都板着脸给谁看呢?”郁晚枫最后一问本是玩笑话,结果他说完,戚昀真朝徐多贵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然后,戚昀抬头,以一种“你懂我意思吧”的眼神仰视他。
与此同时,苗凤在他识海里淡淡道:“光是这一个月,他就在寻梅里办了不下五场宴席,无一例外,每一场请的都是达官显贵,每一场来的人数都在增多,真是谋权心切。而且,每一场他都一次性结完了所有银子,放在以前,那些银子足以支撑他半年的吃穿用度——这就说明,他在短时间内为自己谋了很多财。”
“果然转世不可信,都是人编出来安慰自己的。”她最终下了定论。
戚昀听她语气平稳,反而觉得有些不安,态度软了些:“可他既然是平昔镜看中的人,应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也许他只是为了陆家呢?”他灵光乍现。
苗凤久离人世,对其中联系很是不解,但戚云燕能感同身受——如果徐多贵的初衷真是如此的话。
两千年前,苗凤落水而亡后,她也是近乎疯狂地磨炼自己,每天一睁眼就开始跟着柳将军练刀,练完刀就睡觉,过着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吃口米都十分困难的生活。
那时的她想,苗姐姐死是因为那些蠢人的流言蜚语,而那些蠢人之所以会有流言蜚语是因为山鬼子的进犯,所以,只要将山鬼子打退,他们就不会再造谣,苗姐姐也就不会死了。
但事实证明,山鬼打不退,流言消不尽,亡者回不来。
如果徐多贵也是这样想的……那倒情有可原。
可如果不是,戚云燕就会冲上寻梅二楼观太平包间对着平昔镜生一整天闷气。
“多说无益。你现在去问问他,看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父母还坐在隔壁小间里,等他过去吃饭——我都替他爹娘不平。”苗凤冷冷撂下这一句,切断了传音。
席间正在行酒令,戚昀不懂风月,直截了当插嘴道:“徐大人,你不是前几日刚接父母进京了吗,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回去陪陪他们?”
刘云飞立刻反对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座哪一位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今夜一时饮酒作乐,还能误了孝敬父母的终生大事不成?”
“反对,”自开席以来几乎就没放下过茶杯的卓云舒忽然开口,“我没小。”
诸位官员愣了一瞬,而后哄堂大笑。
戚昀对这一群酒鬼感到无语,漠然翻了个白眼。
徐多贵自然也跟着他们笑了,但笑着笑着,就没了力气。
他双眼平静,只有脸颊上的肉堆叠在一起,挤出勉强的笑意。
“戚兄一句话当真醍醐灌顶,各位大人,恕我离席片刻,下官要去隔壁陪陪家父家母了。”红衣官人恭恭敬敬地向四座行礼,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没事没事”声中出了门。
门外朔风凌冽,即使廊上挂了明亮的大红灯笼,寒意依旧剜心刺骨。
徐多贵往肩上摸了个空——氅衣落在椅背上了。
罢了,进屋就暖和了。他想道,然后快步走到“盼春来”包间外,抬手敲了敲房门。
“是哪位啊?快进来吧。”徐昭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徐多贵笑道:“爹,是我。”
他满怀期待地迈过门槛。
而花盼好已经倚在徐昭身上睡着了。
“你娘吃饱了就犯困,睡了好一阵子了。”徐昭眼角笑出皱纹。
徐多贵惶然上前一步,用手试探汤锅的温度——它比室外的风,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