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绯红的晚霞还挂在天边。

侯府院中一记刀风劈破长空，刀气震得草木摇摇欲坠。

舞刀的人眉目凌厉，额头冒着一层薄汗，挥着长长的一柄斩马刀，接连使出几招急速斩击的招式，连贯且有力。

“公子。”暮川来到院中，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这几日阿曜如何了？”纪浩之收回长刀。

“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什么都想不起来，性子倒真是比从前沉稳了许多，这几日里除了练习功法，就是发呆，今日同霖公子去了趟翠竹轩，喝了他从前最喜欢的仙居梅，回来时还打包了一壶，看来小公子的饮酒习惯是不受记忆遗失影响，还是同小孩儿一样，喜欢那没味儿的杨梅汁。”暮川拿起放在石桌上的汗巾手帕递给纪浩之。

“你说世上有没有一种术法，可有换人灵识，或者一个灵识强占另一个人的身体？”

“公子，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小公子……可那些都是上古传说中的术法，当今世上闻所未闻。”

“我只是随口说说。”

纪浩之擦掉额头的汗，手掌却紧紧的握紧手帕，随口说说的猜测，但也是他在心里思索良久的疑惑之处。

“小公子虽然与从前的性子不同，但这些日子他练习的招式和功法，我看的清清楚楚，均是侯爷所传，是纪氏家传剑法与心诀，而且他幼时多是跟着你练习功法，所以他的剑势颇有你使刀的王霸之姿，这一点外人学不来。”暮川笃定地说道。

“正是如此，我才疑惑难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性格迥异至此，以前父亲盼着他能稳重一些，可现在我却又希望他能像从前一样，就算顽劣一些也未尝不可，至少看着爽朗些。”纪浩之轻轻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汗巾丢到一旁的石桌上，自嘲一句，“没这小子给我惹祸，我倒浑身不自在了。”

暮川低头抿嘴一笑，“公子要是闲不住就回军营吧，这儿有我，你大可放心，况且近日府中无甚大事需要你去操心。”

“本就是打算回去了，这几日同兄长应付了那些世家贵族，也是乏了，我本就不喜欢这种场面，硬着头皮撑这几日算是不错了，要不是兄长交代让我多留几日，待送走陆氏再说，我三日前就回营里了。”纪浩之坐在石桌旁拆解着手臂的护腕。

“哼，这些世家个个都是口蜜腹剑的伪君子，面上恭维我们侯府，背地里还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现下北幽一事弄得他们心里发慌了，一股脑地往我们这儿凑，就想着探一探洛京那边的意思吧。”暮川语气中带着不屑与怨气。

北幽王谋反一案牵连不少世家贵族，有的誓死追随，有的急于撇清关系，转头就来抱东纪侯府的大腿，对于普通的世家，东纪侯统统闭门不见，遇上有名望的便让世子应付，这几日纪浩之回府刚好赶上几个世家大族来访，其中不得不提就有东阳陆氏，这陆氏是东阳的百年世家，掌管着东阳一半以上的地产与商铺，陆氏家主的亲弟弟还是凤山掌门，一代世家同时手握一座城池的经济大权与仙门大派的话事权，在江南一带是当之无愧的大世家，并且这陆氏与东纪侯府还有一段剪不断的缘分，东纪侯年轻时游历山海在凤山与陆氏已故的老家主结识，两人相谈甚欢，成就了一段忘年之交的情谊，后来陆老家主老来得孙，两家便定了娃娃亲，将陆氏女许配给了东纪侯府。

“其他人暂且不论，陆氏不可怠慢，陆老家主与父亲相交多年，感情颇深，况且现在还有姻亲之谊，应当礼数周全些。”纪浩之对暮川轻声提醒。

暮川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屑，“可是陆老家主早已故去，现在的陆氏可比不得当年，我看他们是怕我们侯府悔了亲事才如此殷勤。”

“就算没有陆老家主，现在的陆氏也不容小觑，别忘了，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凤山。”纪浩之轻声提醒。

“嗯……这倒也是，听闻他们凤山有一招叫做‘凤仪掌’的功法，一招便可引来百鸟，颇为壮观。”暮川举着手掌有模有样地比划着招式，“对了，这次来的有哪些人？可有凤山的？”暮川收起招式，向纪浩之好奇地问道。

纪浩之继续解着护腕的动作，并没有对暮川的好奇有过多的注意，淡淡地回道，“现在的陆氏家主陆诚。”

“现在的家主，似乎是那陆氏长子，听说是个书呆子，并不会武，这样看来凤山的人是没来了。”暮川慢悠悠地分析着，忽而眼睛一亮，“那位陆小姐也没来吗？”

“没来。”纪浩之侧头看了一眼暮川。

“可惜了，听说那陆小姐张扬跋扈得很，但也美得很，还挺想看看到底有多美呢。”暮川语气中似乎有些遗憾。

“你是想看阿曜与她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吧。”纪浩之一语点破暮川的心思。

暮川难为情地挠挠头，憨笑道，“公子，难道你不想？”

“陆家主此次前来一为世家局势，二便是阿曜与陆小姐的婚事。”纪浩之没有直接回答暮川的问题，只简单说明了陆氏此行的目的。

“那婚期是不是定了？看来小公子的逍遥日子要到头咯。”暮川突然有些幸灾乐祸。

纪浩之把从手上拆下来的护腕放在石桌上，眉色顿了顿后低声回道，“定了，但也没完全定下来。”

“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定了又没完全定？”暮川疑惑地询问，同时拿起茶壶为纪浩之倒上一杯茶水。

纪浩之接过茶杯，猛地喝了一口茶水，反问道，“阿曜现在应当是不记得他与陆小姐的婚事了，这几日你可有以与他说起过？”

“没有，我都没想起这事，自然未曾提过。”暮川如实回答。

“可以与他说说，这毕竟是他的婚事。”

纪浩之淡淡的语气，却透着不可琢磨的深意。

“说来也奇怪，侯爷与世子也从未给小公子提过这事儿，既然是来商定婚期的，那为什么不让小公子去见见那陆家主呢？”暮川顺势说出自己的疑惑。

“你觉得呢？”纪浩之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盯着暮川。

暮川凝眉思索，忽而眉眼一舒，“小公子是不愿成婚的。”但暮川的神情转而又是苦恼，“公子，那你还让我去和小公子说这婚事，侯爷知道了又要罚我。”

纪浩之扭过头去喝茶，对暮川的抗议不予理会，嘴角却是微微一笑。

东阳城，陆氏家主回城的车队在城门处遇到了一个策马立在城门前的锦衣女子，金丝银线绣制的华服上面绣有凤凰花纹，佩戴的头饰同样是一只凤凰发冠，手中拿的也是一柄刻有凤凰纹样的长剑。

驾车的人是个中年男子，见着城门前的女子后停住了马车，对女子抱拳，“小姐下山了？这是又要跑吗？”

“父亲都忙着把我嫁给那纨绔了，我还能在山上装作无事发生？”锦衣女子反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