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朝廷就没赈过几次灾。”
疤哥解释,由于蒙人不善治理,所以他们就把治理百姓的繁琐杂事都交给了汉人,他们只需要保证税能收上来就行。
而若发生灾情,也都是由汉人官员主持赈灾。
但在元朝,汉官并无多少权利,尤其是底下的官员。
可官府的钱粮大权都被蒙人掌控,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汉官不会主动提出赈灾。
只有灾情严重到影响税收了,蒙人才会让汉官去想办法解决,顺道拨一些粮食。
然而这点粮食只不过杯水车薪罢了,汉官也无能为力。
疤哥说道:“估计是城中的蒙人见情况变得严重,所以就派人杀了汪判官一家,然后对外说汪家贪污粮食,再把从汪家搜刮的粮食拿一些出来,以此安抚人心罢了。”
“何况,蒙人做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越问:“这汪家好歹也是城中判官,就这样杀了,不怕其他汉官兔死狐悲之下造反吗?”
疤哥讥讽道:“兔死狐悲或许有,但造反就是无稽之谈了。”
“汉官手下只有一群家丁奴仆,就连衙门的差役都不一定能指挥的动,只消一队蒙古骑兵,就能将他们杀的落花流水,又何谈造反。”
蒙元铁骑的威名,白越也是听说过的,不仅杀的中原闻之色变,就连欧洲都被鞭挞了一番。
不过那是成吉思汗时期,现在蒙元朝廷这副模样,铁骑恐怕已经堕落的差不多了,不然元朝不会被农民起义推翻。
“有目标了,跟上。”疤哥突然说了一句。
白越跟着起身,钻进巷道,和疤哥还有几个小弟在里面绕来绕去。
不多时,他们已到了两条街之外。
右后方向,两个不知谁府上的家丁正快步疾行。
“老样子,把人拖到巷子里。”疤哥朝左右说道。
而后几个年轻的乞丐,披头散发的走到了路上。
“哪来的乞丐,快滚别挡道。”
两个家丁捂着鼻子呵斥一句,抬起脚就往人身上踹。
“啊!”
一声痛呼,却非乞丐嘴里发出,而是两个家丁被抓住脚踝一扯,扑通摔倒在地,摔了个鼻青脸肿。
接着,乞丐们手脚麻利的将两个家丁拖至巷中。
如今街道上没几个人,就算被看见了也不会脑子抽了过来找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两家丁连忙求饶。
小弟们不理,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袋刚买的粮食,就连衣服也被剥了个干净。
“我们走。”
疤哥说了一声,忽听见外面有马蹄声,探头一望见是一个蒙人骑马路过,待其人走后,他们这才返回。
......
噼里啪啦!
晚上,城隍庙内,一个火堆被点燃。
一群人围坐在火堆边上,望着中间正煮着的粥,和几只烤着的老鼠,人群中时不时有吞咽口水声音响起。
先前从小东子口中白越得知,这里本来有五、六十号人,但白越数了数,现在庙内一共就二十多号人。有些白越之前见过有点印象的人都不在,少掉的人不用问也知道都死了。
灾荒之年,最受苦的只会是普通人。
粥很快熬熟,里面加了许多水,能让在场的人都盛上一碗。
白越挨着疤哥身旁坐下,吹了吹滚烫的粥。
“疤哥,白天我看那蒙骑似乎是从城外进来的,他们能出城?”
“白兄弟,你这话问的。”疤哥解释道:“这城里都是蒙人说了算,出个城又算的了什么。”
“关闭城门是为了避免外面的流民涌进来,但那些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想出城就出城。至于说城内其他人出不去怎么办,那就不是蒙人要考虑的问题了。”
白越道:“如果有蒙人领着我们,那能出去吗?”
“当然可以。”
疤哥说完反应过来,看向白越:“你认识蒙人?”
“认识一个,但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帮忙。”
疤哥狐疑的看着他,没记错的话白越几人三个多月前才刚来濠州城,彼时他们身无分文、想要乞讨求食。
之后据白越自己说的,因会讲故事进了汪府,怎么突然又结识了蒙人?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小弟我确实认识一个蒙人,而且地位不低,如果有她帮忙,我们应该就能出城。”
“你和那蒙人是什么关系,你确定他会帮你?”疤哥问。
“呃...”白越迟疑了下,“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还是不要去找的好,汪家才被官府灭门,你们几个身为汪家的仆从,最好不要露面。”
白越:“可我们不能就在这坐以待毙,看着大家挨个饿死啊。”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奋进全力去谋取,求得一线生机。”
“五弟。”朱重六插了一嘴道,“既然都去找那蒙女了,为什么不直接让她给我们些粮食,这样我们就没必要出城了。”
好像有些道理,不过白越认真思索后,说道:“别人或许能帮我们一次,但不可能一直帮我们,而且我们这么多人,每天消耗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那蒙女能不能给粮食也不知道。”
“再说了,求人不如求己,等我们出了城,或许可以找一处没人的地方住下,种些粮食野菜自给自足,再养些鸡鸭羊......”
种地养殖或许是许多人骨子里的基因,白越也不例外。
讲着讲着,却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木柴爆裂的声音。
停下一瞧,见大伙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就连二哥四哥也不例外。
“你们为什么都这副表情?”
朱重六抹了抹嘴,道:“五弟,这天下哪有你说的这种地方,就说种地,外面的地每一块都是有主的,除非是到荒郊野外去开荒。”
“可我们连一把锄头都没有,如何能把荒地变成能种粮食地,就算辛辛苦苦开出来了,第二天就有人过来说这地是他们的,不走就会拳脚棍棒伺候,更不用说养鸡养鸭了,不可能的。”
经二哥一说,白越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现在是元朝末年时期,是在人命不值钱的古代。
而开荒种地前期必然需要大量物资、时间、金钱等投入,除了时间外,剩下的他们都没有。
然而,汪府被灭门一事就发生在昨夜,白越深感若在这个世界无权无势,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弄死。
红巾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出旗号,四哥重八现在无法加入其中崭露头角,在这之前,白越必须要想办法让几人活下去。
况且由于自己的出现,四哥没能当成和尚,蝴蝶的翅膀扇动后,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所以,需要做好两手打算。
等待天下起义军扯旗造反的同时,最好能积蓄起一份力量,才不会任人宰割。
白越沉声道:“我们是没一把锄头,可我们还有人、有武器,还能束手待毙不成?”
“这天下有太多和我们一样活不下去的人,哪怕只是将一部分团结起来,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有人嘲笑道:“巨大的力量?难道还能打的过蒙人?”
白越看向说话之人,是一个瘦弱汉子,眼眶都饿的凹陷了。
“蒙人和我们一样都是肩膀上扛一个脑袋,脖子也是肉做的,一刀砍下去难道他还能活?”
这人不开口了,不过显然对白越的话不以为意。
这时疤哥说话了,“白兄弟,你莫非是那白莲教之人?”
白莲教,这名字白越可谓如雷贯耳,后世明清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名字。
元代时白莲教反元、明代反明、清代反清,造反历史十分悠久,主打一个谁都不服。
如今白莲教还未发展到明清那么庞大,但在民间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朝廷以前还承认过白莲教,因此白越几人都听旁人偶尔谈起过。
“我可不是白莲教的,疤哥为何这么说,难道就因为我姓白?”
疤哥说道:“我接触过几个白莲教之人,他们最惯于鼓动百姓、聚众滋事,白兄弟你刚才就很像。”
“不不不。”白越否认道:“小弟我也听过这白莲教,之中信徒多新谶言、不事生产、等级森严,甚至有高层信徒压榨底层信徒来聚敛钱财、攀附权贵的。”
“但我刚才所说,是让大家能够团结起来,安生种地求活而不被人欺侮,和那白莲教不是一路的。”
疤哥:“大话谁都会说的好听,但又有几人能说到做到。”
见其不信,白越说道,“疤哥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出城,看看我们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
城外如今并不太平,光靠白越几人出去很难自处,因此白天时,白越就在想该怎么让疤哥他们跟着一起。
疤哥手下四肢健全的小弟有十来个,除了年纪尚小的小东子,其余个个都是勇武过人的汉子,实力着实不弱,不然也不会被彪悍的疤哥看上。
当然,眼下他们饿了许久,手脚略显无力。但只要吃饱肚子,保证一个比一个能打。
因此见疤哥怀疑,白越就顺着他的话,想要让他们和自己等人一起出城。
听到白越邀请,疤哥内心犹豫。
抢粮食并非长久之计,更不知道蒙人什么时候才会开城,所以疤哥也知道继续留在城里很难活下去。
不过他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让白越确定能不能出去再说,否则一切都是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