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睡着的朱重八，不一会就被耳边的动静吵醒，睁眼一瞧天刚蒙蒙亮，庙内的人却大多都醒来了。

几个人抬着一具尸体，面无表情的从面前走过，朱重八定睛一看死者面容，却是当场愣住。

昨晚上翻墙跳下来时，正是此人在下面扶了他一把，然而此刻人却没了，朱重八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而观其瘦弱的身子，不用多想，肯定是被饿死的。

“二哥、五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两人都醒过来后，朱重八询问道。

朱重六没什么主意便看向白越，白越思索后说道：“当下最重要还是要找到吃的，不然我们没被官兵杀掉，反而饿死街头。”

“可城里不是已买不到粮了，这又该如何？”

“城里待不下去，我们就出城，哪怕啃树皮吃草也比留在这等死强。”

不久前，三兄弟为了求活，从孤庄村跑了出来到这城中，如今也是为了求活，却要从城中出去。

“别想了，为了避免流民进城，所以城门现在已经不开了，寻常人根本就出不去。”

疤哥这时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段烤熟的肉，“呐，你们几人分一分吧。”

“还有肉吃？”白越好奇接过，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会，这是什么肉？”

“怎么？不敢吃？”

疤哥没有直接回答，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白越。

二哥朱重六倒是没有避讳的问：“不会是人肉吧？”

此话一出，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被一群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朱重六感觉浑身长了刺一般，

“是他们昨夜里抓到的老鼠。”疤哥这才开口道。

老鼠肉啊，那还好。

白越也不推辞，将老鼠肉撕成四块，和阿虫还有二哥四哥分食掉。

吃完后，白越看着正擦拭一把匕首的疤哥，忽然问他，“你们既然连汪府都能进，那为什么不去其它府邸找些吃的？”

疤哥：“之前就去过了，然而那些府邸的仓库厨房等地夜晚一直有人把手，好不容易得手一次后，他们就会安排更多的人巡守，就很难再成功了。”

“三日前，我们有几个兄弟就去了一户蒙人府邸，结果进去后就没出来，大概率已经死了。”

说完，疤哥站起身，“你们几人就先待在这吧，官兵不会搜到这里来，我出去打听下汪府的情况。”

白越：“我和你一起去。”

“可以，不过你这身衣服得换掉。”

白越身上穿的还是小厮衣服，走在外面于一群乞丐中会十分显眼，当即脱掉换了一身又脏又臭的破衣鞋，又往身上抹了炭灰。

朱重六和朱重八想跟着一起，但人多了未必是好事，便劝住他们。

等白越他们走后，朱重八回望一圈城隍庙，还能动的人基本都出去讨食了，只剩下几个实在无法动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

这几人纯粹是饿成这样子的，朱重八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们，除非他能变出食物。

“四弟，你在找什么？”

朱重六见自家兄弟到处看，遂问道。

“我在想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几人有手有脚，又不是太饿，就坐在这发呆似乎有些浪费。

朱重八起身走至没了大门的门口，找到蹲着外面望风的小东子，问可有什么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小东子是小时候被一个老乞丐从城东捡回来的，无名无姓无父母，老乞丐就称呼他为小东子，慢慢的就成了他的名字。

“重八哥，你们对这里不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庙里等他们回来吧。”

小东子道：“何况，前段时间多亏了你们给的吃食和银两，不然早就有兄弟饿死了，大家都很感激你们。”

朱重八却叹了口气，“可惜以后没有面饼再给你们了。”

“没关系，我们一起找吃的就行。”小东子笑笑道：“就是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有人饿极了红着眼什么都吃，有时候我也会这样。”

“我吃过土、树皮、干草......基本上能吃的都吃了，不过都没有重八哥给的面饼好吃，若是有机会再让我吃一口面饼，哪怕死了也值了。”

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东子，平静带笑的说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朱重八内心却未有波动，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历过的，知道饿极了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蹲在小东子身边，朱重八安慰他，“放心，以后你肯定还能再吃上面饼的，而且天天都能吃到。”

小东子没有说话，心里知道重八哥是在安慰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之前五弟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此时朱重八想给小东子也讲一遍。

“以前有一个皇帝叫刘备，他还没当上皇帝时，不过是一个卖草鞋的......”

小东子出声打断道：“刘备？为什么皇帝是个汉人名字？”

“因为刘备本就是汉人，自然取的是汉人名字。”

“啊？皇帝不都是蒙人吗？”

“那是现在，如今朝廷的皇帝才是蒙人，在以前皇帝都是汉人。”

“那汉人皇帝会对汉人好吗？”

“当然了，在汉人皇帝治下，大家不会被外族人欺负，大家有地种有饭吃，能娶妻生子，老了也有儿孙照顾。”

小东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有的。”重重点下头，朱重八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那等我死后，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到汉人当皇帝的时候，那样或许就不用饿肚子了。”小东子期盼道。

连吃饱肚子，都只能想想在下辈子实现。

朱重八：“为什么要下辈子，这辈子不行吗？”

“可现在的皇帝是蒙人，而我是汉人，怎么会吃的饱肚子。”

朱重八脱口而出道，“那就不让蒙人继续当皇帝，换汉人当皇帝。”

提到皇帝，小东子并无多少敬畏之心，只听过未见过是一方面，再说自己就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皇帝最多就是把他杀了，还不用挨饿。

小东子没有纠结谁当皇帝，继续听着朱重八讲刘备的故事。

听着故事，就感觉不到肚子饿了。

......

另一边，白越和疤哥蹲在一处臭水沟旁，望着汪府之外的街上，一个衙门小吏对被官兵叫出来的一群百姓大声喊话。

“大家都听好了，这汪家人贪赃枉法，污了朝廷拔下来的赈灾粮，你们看，这就是从他们府中搜出来的粮食。”

小吏抓起一把带壳的黍米，展示给面前的百姓看。

“所以，昨夜官府将汪家之人全部杀掉，把粮食拿出来售与各位。”

提到粮食，原本无精打采的百姓们纷纷瞪大眼往前瞧，又听小吏说百钱便可买一升粮。

这粮价在平时完全是天价了，可如今能有粮就已难得，再贵也有人要买。

“身上没带钱的，还不快会家中拿钱，粮食可就这么多，卖完了就没了。”

闻言，家中还有钱的赶紧往回跑。

不多时，住的近的百姓很快便带着钱回来，拿着一口陶罐眼巴巴的看着小吏往里装粮。

小吏往陶罐到了半罐粮，挥手让其走开。

捧着陶罐的人忍不住道：“这还没有一升粮啊。”

小吏忽然露出凶狠表情，“你是说我分不清一升有多少？”

在其身侧，两个拿着大刀的差役同样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没...没有，是对的，是对的。”

捧着陶罐的人不敢多言，连忙灰溜溜的离开。

臭水沟旁。

白越刚准备起身，就被疤哥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

“买粮啊，咱们身上还有钱，正好买些粮回去救急。”

疤哥：“你见过那个乞丐随手就掏出大把钱的，你这样过去，别说买粮，那些差吏直接动手就把你抓起来了。”

“那怎么办？”

“别急，待会看能不能偷一些回去。”

白越只好继续蹲着。

“你说，这汪家是不是真的如那小吏，拿了朝廷的赈灾粮？”

在汪府白越只是一个下人，汪家的事情不可能都知道，尤其是一些大事，更是无从知晓。

但是说起粮食，白越想起来一个多月前，他们出城从汪家庄子里运了一批粮进来。

也不知那些粮如阿虫说的，是汪家自己庄园的存粮，还是从其它地方而来。

疤哥却是十分肯定的回答：“汪家的粮从哪里来的我不知，但绝对不是什么朝廷的赈灾粮。”

“为何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