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你跟着我已有四年了吧。”
“回牧将军,牧将军照顾下属,已有四年八个月!”叶慕寒回道。
“呵呵,真快啊,四年多了,你有多久没回故乡了。”
“自追随将军以来,未曾有过回乡想法,男儿之志在四方,在天地!”
迟疑一阵,牧天钧继续道:
“四年多,这次是你随我第一次出征,如无意外,半年后我们就撤军回朝,到时,你就带着晓琳回一趟吧。”
“撤军?我们不是要攻克西岚,长年驻军吗?”叶慕寒不解。
“嗯…西岚地处贫瘠,春不降霖秋不结露,夏热如炉冬寒之极,长年驻军的意义何在?我们此次奉节出征,不为,则难以交命,为,则鸟死弓藏。”
“那…那算不算抗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者,战场风云变幻莫测,军机稍纵即逝,胜败,乃兵家常事。”
牧天钧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缓缓叹息: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家不曾有夫有父…”
叶慕寒仰望着眼前的将军,火把的亮光忽明忽暗的映照下,虽然神色冰冷,却如火把一样,寒夜里不禁给人光亮,还有温暖。
一路无言。
前军渐行渐缓,牧天钧勒住马上,对叶慕寒道:
“前方想必已进入伏龙栈道,你去探探,务必谨慎!”
“得令!”
叶慕寒展开流星大步,运起龙息之力,在黑夜里如同鬼魅。
跑至伏龙栈道,只见一条栈道,宽约三尺,仅仅可容二人同时并排而行,难怪行军速度骤降。
叶慕寒跳上一处大石,抬头顺着伏龙栈道望去。
栈道下,西霜海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悄无声息,却又能将一切落入之物吞噬于口中,栈道上方,悬崖将夜空撕成两半,一半月朗星稀,一半魆黑无光。
士兵们的火把顺着栈道起伏,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火路,已一眼看不到边,犹像一条只见首不见尾满身是火的龙伏在悬崖之间。
叶慕寒观察完毕地形,再度提气而奔,转眼就跑到了栈道尽头,一路上,只听闻行军脚步与马息。
安静。
并无异样。
打探完毕,便原路返回,此时中军已行进伏龙栈道。
“报!伏龙栈道一切无异,军马并未嘈杂紊乱!”
“吁~”
牧天钧勒马不前,举手示意后军驻足,神色凝重:
“太安静了!再探!”
“得令!”
叶慕寒见牧天钧一改神态,不由紧张起来,再次提腿急奔。
一路上也并无异样,唯一只像牧天钧所说:太安静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风里带着一丝丝铁锈味,还有若隐若现的火油味。叶慕寒一下跳下栈道,火油味愈发明显。
“不好!!”
叶慕寒心头大惊,刚要回头。
说时迟那时快,右脚突然传来一阵冰寒,直透骨髓。
紧接着,一支支利箭从栈道下方射来,径直的穿过栈道,再穿透士兵的双脚,战马的躯体。
本来安静得可怕的夜色中,瞬间响起利箭的破风声、利箭穿透栈道木板破碎声、士兵的惨叫声、战马受惊的嘶鸣声!
有士兵站立不稳,手上火把握不住,重重的摔在栈道上。
“呼!”
一道火光迅速从脚下栈道蔓延开来,火光映照下,全是士兵惊恐万状的脸。
“牧将军!”
叶慕寒忍着剧痛,奋力的想跳上悬崖的边上,然而右脚用不上力气,只跳到一半,差了好大一截距离,便打在了悬崖壁上,手脚乱抓,却并没有抓到一处可以稳住身体的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重的摔在栈道上。
回头看了看,大火在极短的时间里,已顺着栈道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目光的尽头是一片红彤彤的雾。
叶慕寒想再跳上悬崖,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用不上力气,站立都已困难。
无奈,只得顺着栈道跑,然而右脚受伤,纵使用上龙息之力,跑得也仅仅比常人快上一点点。
只能踩着士兵和战马的尸体,不管不顾的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转了一个弯后,看到了中军大旗,叶慕寒连滚带爬干了过去。
“将军!我军遇袭,前军伤亡惨重!如何是好!”
抬头一看,只见牧天钧身上已中数箭,幸好是盔甲在身,未曾伤及要害。
一见叶慕寒,牧天钧便将他一手抓住,一手拿出腰间的佩剑,血眼暴睁,压着声音厉声道:
“快逃!带着青牙逃出去!将战报传回雍京!将青牙交到秦儿手里!快!!”
“你也走,我背你走!”
叶慕寒慌声喊道。
牧天钧将青牙交到叶慕寒手上后,抬起头冷冷道:
“你带着青牙回去就好,我和它,应该是要做一个了断了!”说罢手指指向悬崖顶上。
叶慕寒顺着牧天钧手指看去,只见悬崖顶上,站立着一个影子,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矮小,佝偻。一对犄角一样的东西长在头顶两侧。
牧天钧抽出长弓,用箭在火把上蘸了蘸,随后拈弓搭箭,冷笑一声,“嘭”,火箭朝着黑影径直飞去。
却见黑影不闪不避,火箭正中上身,然后瞬间熄灭,黑影依然一动不动。
牧天钧一言不发,继续拈弓搭箭,向黑影射去。黑影依然一动不动,却也不见受伤迹象。
如此,一连射了三箭。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已受了将军三箭,恩怨已清,将军可要保重了!”
话音说完,悬崖顶上的黑影迅速移动了一下。
一道寒光突袭而来,紧接着牧天钧身上“噗”的一声响,身后悬崖的石头上赫然钉着一把滴血的刀柄,刀柄上镶着一颗透着幽光的珠子!
牧天钧似乎被定住了一样,还在怒视着黑影,但盔甲里已经血流如注。
过了一会儿,喉咙中咕噜咕噜一阵响动,紧接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摇摇晃晃,“噼啪”一声栽倒在马下。
叶慕寒急忙爬过去,想要将他扶起,然而牧天钧一把将他推开,声嘶力竭的喊道:
“跑!”
叶慕寒看着牧天钧被血染湿透的盔甲,再看看悬崖上的刀柄,似乎明白了过来,深知自己右腿受了伤,跑晚一分便多一分危险,于是将牧天钧放下,一言不发,抱起青牙,跌跌撞撞一路狂奔。
眼到之处,全是火海,身过之处,都是要把人烧成灰烬的炙痛。
突然脚下一空,一股晕眩感传来,眼前光亮瞬间消失,随后“扑通”一声,掉进去冰冷刺骨的水里。
灼痛感,自右腿开始慢慢的消退,最后逐渐回归了平静。
耳边只有隐隐约约的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哗啦…
哗啦…
叶慕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妇人的脸,干皱得橘子皮,双眼黄浊,紫黑色的嘴唇。
“奇怪,你是什么人,竟然能抵御至烈之毒,鬼尾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