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几个弟兄昨日在山下找了半夜,今天又等了半日。直到再没有人时才来县城报案。路上早已没人,可能是被强盗们捉到寨中去了。当时那强盗有一百多人,小的兵器未在手中,斗他们不过,以至如此。望衙内宽限宽恕,小的一定设法将小民救还。”
高操斜着眼,无话可说,把两个教头瞥了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跟着那知县转身要走时,向下一望,见堂下还站等着那父女二人。心想自己是答应了帮人家讨个公道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多事,暂时也顾不得了。便命老都管拿出些银两,先打发他们回去,等到与知县沟通后再作处置。
众人到了衙门后庭,知县一面命人设酒款待,一面又唤来县尉与两个新任命的都头,让他们把上次史家庄围擒山贼的经过,详细汇报。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表明,不是自己不用力,实在是山贼太强大。
这番汇报,其他人倒还可以,却把高操给唬得心脏狂跳,面色发青。
损失了几十个士卒,高操听了,已经感到了害怕,再听到那两个带兵前去的都头,都当场被斩杀,高操的恐惧便无法阻挡,心中暗想:看来这当头头的太危险了。擒贼擒首,山贼们要是全冲着自己来,明里暗里的一大堆人,这可如何防范?
想到这里,没有了食欲,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愁眉苦脸呆坐不动了。
再说当晚,知县安排了众人的食宿之后,又找来师爷于密室中商议。
烛光下,那师爷拈着胡须沉思许久,方才徐徐说道:
“这一行人,不论如何,都要查明身份。如果真是太尉府差派,那丢失的行礼物品,就不能不寻回来。这就不能不攻打那贼人聚集的少华山。”
知县一听要攻打少华山,心中先就怕了起来。思忖了一阵,拐了弯问道:
“如果不是太尉府所差,又当如何?”
师爷答道:
“如果不是,也需查明。敢如此冒充官军,招摇行骗,或许背后还有更大牵连。若将其尽数擒拿,责打拷问,或许有所收获,也不失为功劳一件。”
知县问:“如何才得查明?”
师爷说道:“此事不难,可速派心腹之人,前往东京太尉府一问便知。听其所言,华州府也未可知,非去东京不可。我等可先将其稳住,以上差待之可也。”
左思右想,知县也不能不同意师爷的建议:
如果真是太尉府的人,他们也必定支持攻打少华山。这样,就正可借其威势,请求华州府派兵,蒲城县协助。不但清剿了境内贼人,也可一洗上次损兵折将,兵败史家庄之耻。
二人商议了半夜方才散去。
与此同时,被知县安排住在同一间房内的高操与富安,老都管,也正在灯下无言对坐。
这一回,高操比别人都更来气:东西被抢,本就叫人窝火,偏偏这知县还要怀疑,偏偏又找不到了小厮小民。
没有了小民的服侍,在他就如同少了左膀右臂一样的不自然。
高操在京城的一天,通常都是这样开始的。到了起床的时间,府里最下等的仆人,先进来把他的夜壶提走。接着,服侍他的老妈子就进来帮着他穿衣服了。跟着才是丫鬟仆妇端着水拿着毛巾进来,侍候他洗漱,帮着他梳头,这一通折腾罢了,走出来的高操,才是拜见高俅的早上省视问安。跟早饭前的这一套差不多,按照常礼,晚饭后还要再拜见一次,称之为晨昏定省。
现在好了,离京以来,晨昏定省免了。可是穿衣洗漱端水端饭这些也没有那么多人侍候了,只有一个小厮小民跑来跑去了。这一下小民又不见了踪影,高操这日子还怎么过?
怎么办?当然是找回小民。怎么找?这就一时没有个头绪,不知如何是好了,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不时打个响鼻,喷一下气。
情绪没受多大影响,最活跃的还是富安,不说则已,他一开口又是声震屋瓦:“无论如何,都得剿灭山贼。”
老都管忧心忡忡:“那县尉说过,山上有贼人五七百之多,这县中兵士不过才三四百人,上次围住了史家庄,都打他不过,被他逃走。若去攻打山寨,比那史家庄不知难多少,又怎能取胜?”
富安也是年少气盛,贪玩心强,只嫌事情不大。对老都管的话不屑一顾,一副决战不可避免的样子说:“五七百贼人,有家属有老弱,能战者不多。华阴县兵士不足,还可向附近蒲城县去借,向华州府求援。况且,这次与上次不同,被抢财物,他必定要还给衙内,怎敢不奋力厮杀?”
高操一会儿记掂着小厮小民,一会儿又想到降魔大业,尽管心绪纷乱,也终究明白不打不行。可是心中又有所惧怕,闷了半晌,勉强表态:
“这伙贼人确实欺人太甚。只是,打他不过,会不会引火烧身,把吾等也陷了进去?”
富安听了,心中有些着急。嘴上还得客客气气,以问话来劝诱:
“衙内,若是不攻打围剿,如何讨回来财物?丢了圣敕,又如何去降妖伏魔?”
高操沉吟不语,无话可说。
富安与老都管都在旁边床上躺下安息了,高操自己仍旧没有睡意,又点亮灯烛,翻出天书来打发时间。忽然,从书上瞥见了“史家庄”三个字。
上下文一看,又看到了“史进”二字。心中这才恍然:原来此地就有魔头!魔头就在眼前?
心中一喜,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唤醒富安与老都管,急急地问道:
“方才知县与县尉所说,那少华山上有三个,还是四个贼头,都叫什么名字来着?”
富安坐起,见平日不喜欢看书的高操,手中竟然多了一书,就猜到了什么。驱赶了困意,连忙回答道:“一个叫朱武,一个叫陈达,还有一个叫杨春。看衙内这么着急,难道,他们这三个也在名册之中?”
此时,高操也顾不得泄密不泄密了。他自己懒得看书,招招手叫二人齐到灯前,难掩兴奋,满是激动地说:
“这卷名册,我向来不曾细看。昨夜借宿史家庄时,吾已听闻有一个‘史进’在此。适才由史家庄找到了一个‘史进’,不知这两个‘史进’是否同一个人?再想到这少华山上的贼头与史进多有勾搭,会不会还有更多。故唤醒二位,吾三人一起查查看看。”
说来也怪,三个人凑近了一页页细细翻看时,那书上的字并没有消失,仍一如从前般鲜亮。须臾,果然从书中翻找到了‘朱武’、‘陈达’与‘杨春’三个人的名字。
富安睡意全消,兴奋异常,两只眼放着光说道:
“若说一个是巧合,两个是巧合,断断乎不会三个都是巧合的。此三贼与史进无异,也必定是魔头无疑了。一战可得四个魔头,这少华山衙内是非打不可了。”
确认之后,高操也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改之前的犹疑惧怕,神情中也多了些坚毅,断然说道:
“就依富安,让那知县调集人马,围剿少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