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哥撇撇嘴,要不是半年前自己偷东西被抓,正巧落在了这位封大人手里,自己还流落街头,挨饿受冻。是封之信给了他这份“正经事”做,让他有饭可吃,有地方可住,清哥心中自然是感激的,看来,就只有练好厨艺,才能报答大人的再造之恩了。
***
这日,封之信刚回到府中,便问:“无殇国可有消息传回?”
封凡摇摇头,小声说道:“无殇国主对于密探、细作查的甚是严密,咱们的人每一次还没能到达他的府邸,就被抓住了。是以至今还未能有消息传回。”
封之信点点头,一切都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无殇国主越是严防死守,将消息重重封锁,越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虽然没有消息,却等同于最好的消息。
“少爷,老爷正在书房等你。”封凡见他又陷入沉思,打断道。
封之信换上常服,走进深院,在书房外停住脚步,轻轻唤了声:“父亲。”
书房中传来封长清的声音:“进来吧。”
封之信走进书房,向着父亲行了礼,便静静立于一旁。
封长清向他看了一眼,淡淡说了声:“坐吧。”
封之信这才敢坐。
封长清面色似水,看不出情绪,只听他道:“今日为父叫你来,是有三件事。”他的开场白总是言简意赅,话语中却少了父子对话的温情,“但是在说这三件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封之信说道:“父亲请问。”
“在你心中,何为忠孝?”
封之信没想到是这么“郑重”的一个问题,身子直了直,说道:“事君思尽忠,事父思尽孝。”
封长清点点头:“子厚,你要记住,忠孝之道,可以立身,可以成名,当年可以享天佑,余芳可以垂后叶。”
封之信心中自嘲的一笑,自始至终,他对于什么“享天佑”、什么“垂后叶”也从没在意过,然而他在意的,却已是一场空了。
封长清见他不答,叫了一声:“子厚?”
封之信说道:“忠孝之道,孩儿已闻教矣,愿闻所习。”
封长清看向儿子,平静说道:“汉东平王苍云:‘为善最乐。’”
前朝有一位明帝曾经问东平王,在家干什么最快乐?东平王刘苍回答说:为善为快乐。
封之信明白父亲话中之意,父亲虽然为人古板,对他严苛,对他亲娘冷漠,然而他却知晓自己的父亲刚正不阿,品性高洁,是以他虽不愿与父亲亲近,但是心中对于父亲的崇敬却一分不少。
敬而远之,这个词,用来形容封之信对父亲封长清的感情,最合适不过。
“孩儿谨记在心。”父亲的话虽然是老生常谈,然而就是这些老生常谈,却往往饱含了真正的人生哲理。
封长清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说道:“十一年前,正赶上喜洲城之战,你母亲的坟茔修造得不尽人意,去年想让你去重修,又赶上了战争,今年,你去一趟吧,为你母亲好好修缮一番,这是第一桩事。”
封之信心中怒气上涌,封长清对于他亲生母亲珍娘的坟茔可从来没有过问过。
可是他的嫡母对他亦是疼爱有加,此时父亲的要求,他责无旁贷。
他父亲封长清和嫡母林慧娴的祖籍都是喜洲城,十一年前,嫡母因病去世,他和父亲送嫡母的棺椁归乡进祖坟,路上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些时日,待到喜洲城时,正好赶上当年焉项人西诺逻恭禄围困喜洲城,兵荒马乱中只得草草安葬了嫡母。
直到去年,十年一个大运周期已过,按照他们家乡的规矩,到了该翻新坟茔的时候了,去年父亲提及过此事,然而很快父子俩就因为他亲娘桂珍能不能进祖坟之事争吵不休,彼此冷漠了许久,后来又赶上宛剌人两次屠城、大举进攻天汉,此事便一拖再拖。
此时,他就算心中有怨,但他既是独子,名分上又是嫡子,责任在肩,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淡淡答了一声:“是”。
封长清低头喝着茶,若有所思。沉默良久,才有说道:“第二桩事,是想问问你,宛剌人最近在边境频频生事,你怎么看?”
这一问,正问出了封之信这些时日的担忧,他说道:“《崖山之盟》签订不过一年,今年的十万两岁币才运至曲京,宛剌人就敢在边境打杀抢掠,扰我百姓,这等刁民,毫无信义可言,足见其贪得无厌,凶残无耻之本性,只怕是……”他咬牙叹气道:“只怕他们是在去年的战事中,吃到了甜头,欲壑难填,要再生战事。”
封长清点点头:“圣人听取了王兆的建议,在边境以夷制夷,正好给了他们里应外合的机会,子厚,记住你方才说的何为忠,何为孝,只怕很快就有需要你尽忠孝之地了。”
封之信心中暗暗担忧,假如父亲和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那用巨大代价才换来的和平,不过维持了一年,很可能就要烟消云散。
就听封长清接着说道:“第三桩事,等你将你母亲的坟茔修缮归来,就和盈盈成亲。”他这句话,语气肯定,并无商量之意。
封之信闻言,站起身说道:“此事毋需再提。”
封长清抬眼看向儿子,缓缓说道:“你那灶娘,已经死去一年多了,我知你在这件事上,一方面尽了你的职责,一方面也因她的死而痛心,是以才给了你一年的时间,让你走出情伤。如今事情过去已久,辛家一直在等着你,你老大不小,也该娶盈盈进门了。”
封之信向着父亲一行礼,斩钉截铁说道:“我不会娶辛盈,您死了这条心。”说着转身欲走。
封长清叫住他:“子厚,你可有想过,自从澹台师秀自立为王,天汉已无大将可用,如果战事再起,你我势必要联合朝中大臣,一起力主反击,才有保住天汉江山社稷的可能。而辛昀京,就是第一个需要联合拉拢之人。”
“辛大人深明大义,不用联姻,也会主战。”
“那不一样,你还年轻,听为父一言,只有做了一家人,才不会生出两家心。再者,你刚刚自己也说,事君思尽忠,事父思尽孝。这桩婚事,正是可以让你又尽忠又尽孝之事。”
封之信淡淡一笑:“原来父亲刚刚问我何为忠孝,意在于此。可惜,就像您不同意我娘进祖坟一样,我是不会同意娶辛盈的。”说着他迈步出屋,只留下封长清一脸铁青端坐在屋中。
***
夜深人静。
翊卫司府衙。
封玉快步走进来,走到封之信身边,低声说道:“指挥使,从无殇国终于传回了最新密报。”
封之信眼皮一抬:“快说。”
封玉贴近他耳朵,说道:“密探好不容易混入了无殇国主的居所,发现他后花园里有一处秘境,其内住着一个女人。”
“哦?”他闭目顿了顿,又问:“可有探听到这女子……”他想说些什么,却没说下去。
封玉明白他的心思,低声说道:“密报中提到,有听到无殇国主的下人唤这位女子为,恩堂。”
封之信瞳仁一收,竟怔怔呆了半晌,才说了声:“知道了。”便起身出了府衙。
看来,是时候亲自去探探这位无殇国主——澹台师秀的无殇国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