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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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明月当空,
漫天星晴,烟花乍亮。
安庆城里又是锣鼓喧空,花光满路,宴宴笙歌,人声鼎沸之景。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庆典,让城中的新声弦调能通万里,莺声燕语能抵八荒。
洛茵河和莱阳河上,水路天街齐芳,花船绣坊争艳。
贵胄之家结饰塔台,举杯邀月,百姓平民争占酒楼,座席赏月。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酒肆,至于通晓。
真是集天下之热闹,汇四海之繁华。
哪里还有一年前,宛剌人兵至崖洲城时的市井萧条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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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五六岁的稚童,手里拿着糖人,在庆河的安定桥上疯跑嬉笑,跑在前面的一个回头朝着后面的一个咧嘴笑,忽然,脚下一绊,就要摔倒,眼看身子将要摔砸在地,猛然间,他肋下被人一托,复又稳稳站起。
稚童抬头看去,就见一大人穿的挺热闹,身上一套玄色鎏金卷草纹的金花锦袍,头戴高翅鎏金冠,裤腿塞进靴筒里,脚蹬一双鎏金卷草纹的金花靴,肩披大红色披风。这套衣服,看着别提多——眼晕了,而那大人,正对他微笑。
安庆城的百姓,哪个不认得这是翊卫司最厉害的大人物的服装?
稚童毕竟年幼,一见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扶住了自己,怯怯的低下头,却见地上有一物,他拾起,见是一块黑黑小小的破木头片,抬头问:“大人,这是你的吗?”
那大人一怔,伸手入怀一摸,说道:“正是我的,”他接过稚童递来的黑小木片,轻轻放进了怀里,看着稚童道:“想来是自怀中掉了出去,多谢你。”
稚童不解的问:“这小破木片,一看就被雷劈过,为何要放在怀中?”
那大人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因有一人曾告诉我,用这种霹雳木,就可与死去的亲人对话。”
稚童似懂非懂:“大人,你的亲人去世了吗?”
那大人微微点了点头。
稚童很好奇:“那你死去的亲人与你说话了吗?”
那大人脸上的光忽然暗了下来,摇了摇头,“我的亲人定是生我气了,所以不愿与我对话。”说完,大人站起身,“去玩吧。当心脚下。”他嘱咐完那稚童,便快步向前走去,他步子大且快,披风兜风,迎风鼓起,不仔细看宛若肋生双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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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未见山里,浓烟滚滚。
封凡奔进灶房,喊道:“清哥,清哥?”
不语在院子里,正冲着浓烟大叫,听到封凡喊人的动静,更是狂吠起来。
清哥自灶台下面伸出个头,脸已被熏黑:“在这呢。”
封凡吼道:“你这是在烧房子吗?”
清哥撇撇嘴:“大人的要求太高了,逼死我我也做不好。”
封凡怒道:“做不好也不能烧了房子!一会少爷回来,看到灶房被你烧成这样,是要……是要……是要伤心的。”
清哥不解的问:“为何要伤心?”
封凡张嘴欲答,犹豫了一瞬,改口道:“别瞎打听,少爷回来前,赶紧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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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之信坐在灶房的乌木餐桌前,看着面前的四道菜,眉头都不禁要拧出一个疙瘩。
他又看了看四周被熏得黑乌乌的墙壁,语气冰冷问:“就学成了这个样子?”
清哥一脸无奈:“大人,简单的饭菜我自然都做得,可是这四道菜做法实在太复杂了,就光这第一道,又是鲫鱼又是羊奶,还要将豆腐切成细碎的花瓣形状,您可饶了我吧,这刀工,我实在不灵啊。”
封之信轻轻夹起一口豆腐放进嘴里,抿了抿,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思索片刻,说道:“再教你一遍。”说着站起身,卷起袖子,便要开始准备配料。
清哥轻叹口气,只好重新生火,舀水,洗菜,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四道菜,可有名字?”
“有。”
“叫什么?”
“第一道叫白日做梦、第二道叫睹物思人、第三道叫一日三秋、第四道叫……叫肝肠寸断。”
“这哪是菜名?听着就矫情,和做法一样矫情。”
封凡在一边喝道:“清哥,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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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四道菜重新摆在桌上。
封之信问:“这次可学会了?”
清哥回答:“耳朵、眼睛都学会了,手还不确定。”
封之信淡淡一笑:“你这张嘴倒是很像她。”
清哥问:“像谁?”
封之信不回答,只说道:“你尝尝这个味道,记在心里,平日多练习。”
清哥每道菜都尝了尝,赞叹道:“大人,你既然做的如此好,为何还要教我,你想吃的时候,自己做就好了,也省得……”
他话还没说完,封之信已经起身走出灶房了。
封凡小声说道:“让你练你就练,记住了,只有练好了这四道菜,才算咱们未见山里合格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