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琪走在路上,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她不知何去何从,茫然无措地,竟不小心撞在了路人身上。
“哎哟!”
熟悉的声音。
碧琪如梦初醒,她定睛一看,那倒在地上的人便是她和卡丽娜曾撞见的乞丐。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打扮,只是在不同时间。
物是人非,她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不能回头,也不可以回头。
“哎哟,这位小姑娘,你撞到我了,哎哟···”
“你···认得我吗?”
碧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她只是张了张嘴,这句话便自然而然地从她口中说出。
也许,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想确认那些曾经美好的,安宁的,和如今全然不同的瞬间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不止是在梦里,也不是自己凭空臆想。
而那乞丐仍旧是揉着胸口喊疼: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哪经得起摔啊,哎哟,要死了···”
碧琪蹲下身去扶他起来:
“你认不认得我?啊?我们见过的,在晚上,当时····当时你被我撞到了,还是我,你记得我吗?”
她有些语无伦次,乞丐却被问得不耐烦了,他挣脱开碧琪按在他胳膊上的手,砸了砸嘴:
“哎哟,小姑娘,什么白天晚上的,我没见过你,你可别有事赖我头上啊,你还得付我医药费呢,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你骗人!你那天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碧琪集中注意力盯着他的脸,希望能读出乞丐在想什么,然而瞧了半天却连只言片语都接收不到,大脑一片空白。
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忽然觉得好累,好似头顶处被密不透风的乌云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此时的行为实在是荒谬至极。
“我可没骗人,”乞丐昂起头:“你要是再不赔钱给我,我可要喊人了。”
碧琪怔怔地看着他发呆,过了半晌,她却笑了,摇摇头,摘下手腕上的镯子和一对银耳环,放进他的手里。
乞丐瞬间两眼放光,捧起镯子对着太阳仔细观察。
那是以前克莉丝汀送给自己的首饰,既然和他们断绝了关系,那就将有关那个家的一切都留在过去吧。
“小姐出手可真大方!”
乞丐见手镯上的宝石和耳环都是真品,于是便将它们收好,嘴里还是和那日一般念叨着:
“否极泰来,绝处逢生,归来便是重生,可这新生是福还是孽,谁又说得准呢?福祸相依,哈哈哈,是福即是孽,是孽又是福,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乞丐哼着小曲儿,摇着手里的狗尾巴草,朝着街道尽头冉冉升起的太阳走去。
碧琪也没有再做停留。
伊恩死了,现在塞穆尔也死了,就当是自己报过仇了。
她好累,累的身心俱疲。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归宿了。
万里晴空,却飘起毛毛细雨,路上行人纷纷躲到沿街的屋檐下,或者撑开随身携带的伞。
“真是奇了怪了,大晴天还会下雨。”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碧琪自顾自地走着,好似全然没有感受到落在身上的丝丝冰凉。
她记得就在都城外的山野上,有一处绝美的风景。
远山黛影,烟雾缭绕。虞美人遍地盛开,蝴蝶和蜜蜂在其间嬉戏打闹。溪水叮咚作响,小鸟争相鸣叫。阳光温柔,熏蒸野草和泥土的味道。碧琪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死后的尸骨一定要埋葬此地才好。
她出了城门,终于踏上了那心心念念的悬崖边缘。
从这里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风光尽收眼底。
碧琪忽然想和这里说句话,或者说,在临走前,她想和这世界说句话:
“嘿!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要是真有来世,请千万千万不要再让我投胎为神族!请让我变成一株草,一朵花,就静静地盛开在这片原野,请答应我!”
话音刚落,两行热泪从她眼角滑落。
碧琪张开手臂,轻声说了句再见,纵身一跃,清瘦的身影便消失在蓝天白云之下。
与此同时,塞穆尔城堡内一片混乱。
就在碧琪离开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女仆端着银托盘走进书房,如往常那般将塞穆尔的早餐轻轻放在书桌上。
然而,屋内弥漫的烟味让她感觉不对劲。
塞穆尔可从来不抽烟。
更何况,躺在床上的身影十分平静,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平时布满红血丝的双颊也在晨光下稍显苍白。
女仆心里愈发不安,于是慢慢靠近他轻声唤了塞穆尔几声,紧接着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彻塞穆尔城堡上空,惊飞一群停落在城墙上的白鸽。
卡丽娜从睡梦中惊醒,赶到书房现场时,母亲正战在一旁倚靠在叔叔怀里哭泣。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推开拥挤不堪的人群,跑到父亲床头。
父亲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可是,法医将他的上衣脱去,露出了那道鲜红的伤口,如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他的胸口处。
“父亲!父亲!”
她死命地摇晃塞穆尔的身子,仿佛父亲只是沉睡过去,只要听见自己的声音便会醒来。
她是父亲最爱的人,他怎么可能舍得放下自己离开?
他最舍不得自己哭泣,为什么现在她都泣不成声了还不见他醒来,做出鬼脸,像曾经那些无数次的玩笑那般,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恶作剧。
塞穆尔城堡的护卫队队长很快带着一批侍卫赶到,法医安慰了塞穆尔夫人几句,将验尸工具收回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内,面色凝重:
“根据领主左胸处的伤口深度和直径判断,凶手使用的是一把匕首,匕首直接刺入心脏一指长度,一刀毙命。我们还在床头发现了这些,”
法医摊开手掌,一团包在白布里的灰白色粉末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是曼珠草的灰,这种草晒干之后用火烧,其烟雾有迷晕,甚至产生幻觉的效用,这便是凶手作案之前烧过曼珠草的证据,可见他是个懂药理的人。”
塞穆尔夫人早已停止哭泣,目光转而变得坚定凌厉,她转过身去走到护卫队队长跟前,扬起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平时派你们这多人看守,到头来连这个家的主人都保护不好,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护卫队闻言立马单膝下跪,俯首报告:
“夫人,今日凌晨大人从神坛回家之后,便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出入城堡,出入人员名单一直由我亲自掌管,从来都没出过差错,凶手应该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法医也点头附和:
“恕我直言,夫人,塞穆尔大人胸口处的伤口实在可疑,老夫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伤。”
卡丽娜闻言,擦干眼泪想仔细观察那道工工整整的红线,却还是止不住哀痛趴在父亲胸膛哭了起来。
“按理说以大人的神力一般的凶器不足以造成伤害,而凶手使用的这把匕首竟然自带法力,并有止血愈合之奇效,在刺入肌肉之后还不等血液溅出便已封闭血管,这样才会切割出如此完整的横切面来,所以,凶手应该不是一般的神族。”
塞穆尔夫人眼眶通红,法医的话没有起到一丝安慰作用,反倒是让她因联想到丈夫临死前的一幕而心如刀绞。
“把今日出入大门的所有人员名单都交上来,还有,召集所有下人一一询问调查,查出任何可疑线索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说完,她示意在场的所有人出去,走到卡丽娜身后,轻轻地将手放在卡丽娜住不住颤抖的肩膀,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丈夫安详的睡颜:
“塞穆尔,你放心地走吧,我们的女儿我会好好抚养她长大成人,”
卡丽娜感觉到肩上的手微微收紧,只听母亲咬牙切齿道:
“无论是谁,我都会揪出来替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