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这个手法还是很牵强……”我嘀咕着,“解释也能解释,但太难办到了,只能说当时出现了惊人的巧合吧。”
“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尹女士望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给自己贴金,她眼神里甚至有点倾佩的感觉。“太惊人了!情况简直一片混乱,但你居然找到了真相!我还是想知道,密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我们再次齐聚案发现场,我、我的朋友兼助手暮醒、委托人尹女士和看守现场的警察。我们正在整理案件的思路。尹女士,她看起来对我的思路很感兴趣,毕竟我昨天在警方有消息之前就似乎解开了密室之谜。而我——唉,我这家伙,不论性别,只要有人对我表现出友善的兴趣,我就开始飘飘然啦。就像眼下,我立刻站起来,背着手,装模做样地讲解起来:
“其实也不太复杂啦。您记得您那件藏羚绒的披肩吗?它现在,很不幸地,被撕成了几条布片,还被剪下了几块。它就是本案最重要的凶器之一,与磁铁和扳手齐名。”
“这块披肩有什么重要的特性呢?您记得我说过吧,藏羚绒披肩非常轻薄,‘两米长的披肩可以从一枚戒指中穿过’。所以被撕成几片后,它轻而易举就能塞进比戒指小不到一倍的猫眼洞里。”
“然后,玄关地上的那块磁铁,经证实是您女儿的科学教具,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它恰好落在门的猫眼前面。只要在披肩片上挂几个曲别针,然后从猫眼伸进门里,磁铁就会被吸在披肩上,再用磁铁吸住铁质扳手,用扳手不断敲打支撑鞋柜的木桩——那东西也放在门边——就可以把木桩敲下来,鞋柜就会倒塌了。”
“这一切完全可以站在门外操作,这就是密室的成因。实际上,应该是受害——您丈夫自己将两扇门锁上了,然后凶手再在门外执行这些操作。这就可以解开所有的谜团了。啊,请原谅,我还是不太习惯把她视为凶手……”
“是啊。”尹女士叹了口气。“居然是李阿姨……”
猫眼和磁铁上都检查出了披肩的绒毛,而披肩在李阿姨的包里被发现。她没有不在场证明,虽然被发现时她在上锁的厨房里,但从外面锁上厨房门再从窗户翻进去是完全可行的。
据警方消息,披肩是被吴先生撕掉的。可以推测,李阿姨拿了尹女士的披肩,然后在出玄关时被吴先生发现,吴先生一气之下把披肩撕了,或许还宣称要把这件事闹大,然后要她出去,并锁上门。而家政这一类的工作是不能有手脚不干净这类污点的,所以一气之下,李阿姨就……
“我还是很难相信,怎么是她……”尹女士叹着气,擦着眼睛。
“人们往往不是他们看起来的样子。”看守现场的那位警察摇着头。
“唉……”我也十分惋惜,毕竟我帮她做过麻婆豆腐啊。她还帮我清理了衣服的污渍,虽然我们为洗衣液的选择吵了一架。“她在您家里是什么样的?”
“是一个很和善、很称职、全能型的人。”尹女士声音有些颤抖,“唉,怎么会这样呢?她会做一手好菜,雇她那天我们绝不在外面吃饭。她能洗干净最顽固的污渍,她能把这么大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我们私交其实不错,她总是很关心人,甚至就在案发那天,我女儿下午要去校外活动,她还特意查到了她要去的地区,发现那边下雨,把自己带的雨衣给了她!我还说万一这边也下雨怎么办呢,但她说没关系,那天也确实没下雨,但下午她就——”她停下不说了。“对不起,讲得有点乱。”
没关系,我心想,但是既然我找出真相了,您什么时候给我钱呢?哦,不过,现在是不是不该问这个?大家正在叹惋凶手看起来不像凶手,凶手为什么成为凶手,凶手成为凶手背后的社会问题呢,什么时候气氛才会发展到我能要钱的场合?
我试着肘击暮醒,希望她开口说些什么,但只换来另一记肘击,重得我当场大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和她。
“怎么啦,杨灵?还有暮醒,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尹女士柔声问道。
暮醒一言不发,我借机说:“她有点……不舒服,头晕啊,这里稍稍有点闷。我们失陪一下,出去透透气可以吗?”
“你对这篇怎么看?”等我们独处后,暮醒突然问。
“这篇?你说我们所在的这篇推理小说?”
“是啊。作为推理小说迷评价一下。”
“我算不上书迷,你知道的,我只是对这方面略有涉猎——”我立刻开始推脱。
“推脱什么。发表你的感想。”她冲我一挥手。
我仔细思考起来。作为不资深而且基本不会推理的推理小说迷,我的看法不能太武断,太负面,作为非专业人士应该谨慎发言……
“烂到爆。”最终,我这样评价道。“这个手法简直是劣品中的劣品。用曲别针吸引一大块磁铁,再用磁体吸引扳手,还能保持不掉落?这符合物理学吗?能吸住就算了,还能用扳手把木桩敲下来?那玩意儿支撑着一个又高又重的鞋柜啊!简直烂透了,杀人机关确实基本都不现实,但也不能这么超现实主义吧!把这种蹩脚手法当成作品核心的作者肯定是喝高了,要么他是想以荒诞主义出名?”
暮醒默默地听着我发牢骚,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天边的云彩。“还有,”她说,“在大门一侧看不到玄关的情况,她是怎么准确执行这个复杂的手法的?以及,吴先生就在玄关里,他难道眼睁睁看着木桩移动鞋柜倒下吗?最重要的一点——任何人,都可以把披肩放在李阿姨的包里来嫁祸她。凭这一点不可能锁定凶手。”
“是呀。”我抓抓头,上次梳头发是什么时候?卷发一天没梳还有救吗?
“所以,”我的朋友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凶手还没被找到。”
我一时没搞明白她什么意思。
“不能结案。”她继续说,“你得锁定凶手。”
这下轮到我瞪着她了。“不是……诶……”我一时语塞。我当真以为已经结案了,那些疑点可以在凶手招供以后作为日后谈补充在小说中呢。但暮醒,很显然,她要我继续调查。
“可是,这种事在推理小说中是很常见的啊。”我争辩道,“有些作品,比如古典主义侦探小说里,证据几乎可以指向每一个人,但提出的解释却是唯一的,大家也不会太责备啦。读者只是跟着作者的步伐,怀疑A又怀疑B,接着C也没有不在场证明,然后把所有人都怀疑一轮之后,大侦探宣布E在上厕所的时候犯下了此案,E承认了,于是大家也就满意了。但是C不是也能犯案吗?管他呢。对很多人来说,经过疑点重重和铺垫、最后精彩反转,这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而真相——真相只要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可以了。”
暮醒显然没被说服,她冷冷地看着我。“所以?”
在她的注视下,我节节败退。
“何况,亲爱的,”我试着挣扎,要知道,我当真不想继续调查下去——小说就是这样的呀,再努力也没用的,而且我有点累了。“你看,他们已经在总结全案,感叹手法的意外、凶手的意外、社会问题以及人生了,是小说结尾的时候了呀。气氛都到这一步了,我们还继续调查?”
“气氛?”我的朋友皱起眉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说什么气氛?”她的话里有隐隐约约的怒气,不很明显,藏在语调缺乏起伏的声音中,带点刺耳的沙哑感觉。
“不是——可是——你知道,死人在小说里通常是一种——烘托氛围的方法?是个背景或谜题一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