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玖 初一 · 寒假(上)(2 / 2)旁观的丘比特首页

这便是我那一段时间宿舍生活的常态——或许争执的时候会有些糟心,但也多亏了甄真学姐能维持和谐。但在教室的时光可没那么轻松了——

如果说我和舞蹈队成员们只是偶尔有争执,但和陆弘泽几乎是天天都有不大对付。不过,我说的是“几乎”,因为偶尔我们俩还是可以正常交流,他的人也挺好的。有东西掉到地上不用说他就会帮我捡起来,或者下楼梯没踩稳差点摔了,他也会拉住我。

有一次我去校图书馆借了一本《家》,他便说:“你才开始看这个?我小学就看过了。”

“真是抱歉呢。”我勉强维持笑容。

我闷声闷气读了一天,看得心情略微有些压抑,但最后的结局又涌动着向上的生命力,一时间又悲伤又感动又期待。

他见我甚至恋恋不舍地读完附在文末巴金写给读者的信,把书本合上,就说:“你可以再去看《春》和《秋》,这两部也很好看。”

“我早闻‘激流三部曲’大名。”我惋惜地道,“但《春》被借走了,直接看《秋》又觉得会被剧透。”

“需要我借你吗?”

我略惊讶地抬起头来,欣喜地吸了一口气:“真的吗?”便一蹦而起,一合手掌:“谢谢你了,弘泽大人!”

不错,爱书的激动驱使我说出这句平时死也说不出去的话。随后他那略皱着眉头的极端迷惑的表情又令我为说了这句话而后悔万分。但他仿佛又读懂了我的心思,替换成了似笑非笑的神态:

“后悔了?”

好的,确实是读懂了我的心思。

“是啊。”我直白地承认了,“你的目光……太……”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他却见缝插针般地说:

“你确实也应该多读一点书。我明天就带过来给你。”(他和我不一样,他的父母每天都来接送)

嘲讽我贫乏的词汇量吗?这也真的不是我过度解读,因为——

“是的。”

面对我的询问,这就是陆弘泽同学的答复。

我苦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桌上的题目,然后看着他的草稿纸上画了很多个此题的草图,看得出来他想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解出来。

我仔细再看了一遍,面上不由得也滑出了笑容,因为我找到了打击他的方法:

“喂,我说,你是不是看错条件了?”

我重新朗诵了一遍题目,他怔了一会儿,随后激动地叫喊了出来:“哇!亏我还想了一个下午。这样不就很简单了吗……”

我在一旁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一面笑一面叫他不要喧哗得太厉害,并且疯狂反击他“太逊了”。

其实以上说的“争执”可能会让人误解是水火不容的吵架,实际上只是我们二人连续不断的互相嘲讽而已。那个时候我对陆弘泽的感情态度很复杂。我经常被他弄得很无语,但我并不总是讨厌他,因为在冷清的学校,和他待在一起至少并不无聊。更何况,他是一个好人,第二天就真把《春》带来了。

那天我就早上起来再背了背稿子(此时已经修改完稿了),除此外一道题也没做,全心全意沉浸在书的世界里。看到《春》的最后,我不由得热泪盈眶。闪着泪光的眼眸中,他的轮廓似乎有些模糊,但是很明显,他也在看着我。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嘲讽我的多情,而是问了一句:“很好看吧?”

我热烈地说:“真的很好看!”

听到我的话,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这十分宝贵——我见惯了他似笑非笑的嘲讽神态,但如此真诚的笑容啊,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但也算是稀缺了。

那天晚上我们关系前所未有地和谐,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嘲讽我。我们在聊关于《家》和《春》的情节,他有时候比我还激动,声音也不由自主就提高了,袁老师走进来,训了我俩一顿(“怎么不好好练习!不知道一周后就要比赛了?!”)。但她终究是温柔的,原来专门到教室来是点了外卖,送两个汉堡给我们吃。我们欢天喜地地感谢了袁老师,随后做出认真背稿的样子,但等一走还是在继续聊。

那天晚上给了我一个错觉:我们能好好交流。

第二天,我一过去便看见他在看着什么东西,也没过多注意,便翻抽屉准备开始背单词。

我找了半天,不知去哪儿了,随后便又听见了陆弘泽的声音:

“国际视野下的美学鉴赏?”

我像没抹润滑油的机器人一样,缓缓把脖子转过来,空洞的眼神中射出恫吓的目光。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在过度反应。事实上,那个本子是我被陆弘泽嘲笑后用来背单词的本子,但上面不止是单词——因为我曾经做过一篇阅读:把文字记忆转化为图片记忆更有利于背诵。于是我把单词都画了出来,确实这样背得更快也更牢固,是适合我的方法。

这也意味着刚刚陆弘泽看见了我画的一切——我并不擅长美术。一堆意义不明的火柴人,以及为了方便记忆夸张诡谲的画风,全都被他一览无遗!

“When English meets art.”他多么贴心地把附在下面的小字读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本子。”我颤声说道。

“只是它掉在地上,我刚好捡起来了。我也没看多少。”他解释后便把本子扔回我的桌面。或许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还是十分恼怒,一言不发地坐下。他似乎意识到我的情绪,便从包里拿出书来:“我把《秋》带了过来——”

“我已经找图书馆借了,不用劳烦你了。十分感谢。”我口气生硬,却也没有心情读书,开始补昨天没完成的练习题。

这一个上午非常寂静。往常教室里总会充满我们俩互相嘲讽、谈笑的声音,但这次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事实上,我并不打算和他冷战,只是单纯不想说话,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也不觉得这事多大不了。

中午袁老师来找了我们,让我们在她面前过一遍稿。我们表现得都还不错——至少动作都做到位了,表达也很流畅。但袁老师却皱起了眉头:

“你们俩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弘泽一言不发,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情。”

袁老师也摇头;“不可能。平时你们两个都你一言我一句可活泼了,今天连笑容都是闷闷的。说出来吧。”

我有些惊异,假如我心情不佳,那是实话,但搞不明白陆弘泽为什么心情也不好。难道今天早上我反应过度了?可我寻思自己也没怎么凶他啊!

可这次否认的人是他:“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袁老师。”

“那好吧。”袁老师只好点点头,便接着让我们再来一次,最后嘱托我们笑容要真诚阳光一点,离开后就叫我们快点去吃午饭。我和他在各自的座位上收拾东西,这个时候,他忽然说:

“抱歉。”

我怔愣了片刻,转头去看他,可他正别着头看着窗外,刻意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似的。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的话显然触动了我,即使没有过多的辞藻,不过短短两个字,但我心知肚明,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不禁浅笑,用温柔的语气说:“没关系的。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今天早上我应该也表现得过头了,还望你不要在意。”

“不会在意的。”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随后便跑出了教室,冲下去吃饭。——不,他不是冲下去吃饭。

只是我们俩再接着说话说下去,就会有些尴尬了。

我第一次想,难道……他很在意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吗?

总之下午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放心地嘲讽我,随后我又反唇相讥。但在这个过程中,我突然意识到——

不止是他,我也很在意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啊。

看上去我对他以及这段斗嘴的时光有些嫌弃,事实上我也和瑾优吐槽了不少次。但随着我对他的了解加深,我也愈发清楚他并不是无聊、没事找事的那种人。他有渊博的知识储备,做事态度总是非常认真,假如我找他借什么东西,他虽然会嘲讽我几句,但有什么要求一定办到,总是很可靠。而且从“英语画图本”事件中,他也意外地展现略有些敏感的一面,倒是让他的形象更可亲了。

我珍惜这些和他在一起的轻松的时光,快乐的时光,不那么寂寞的时光。确实要承认,少了陆弘泽,寒假在校的这一段时光会少很多乐趣。

或许读到这里,有人会疑惑吧——为什么陆弘泽是我唯一的乐趣来源呢?

因为我在宿舍几乎是越来越不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