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绛红色僧袍的银发喇嘛在仁青对面坐下,多吉认出他正是昨日在林外为吊尸度亡的法师。
多吉正待介绍,却想起仁青也一定通过声音认出了来人。
“法师,希望我们昨日没有打扰您。”仁青双手合十,颔首行礼。
“不会,不会,”老喇嘛那张阴郁的脸居然笑了起来,“倒是大人您,在那森林中可有收获?”
“或许有,或许没有吧。”仁青说。
“我叫益西坚措,是亚拉寺的僧人。”喇嘛从左臂的袖袍里取出一枚金币放在筹码区,“大人,我们来一盘如何?”
多吉一愣,这种棋馆里多是赌钱的棋局,出家人是向来不入的,此时周围的人也都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仁青有些迟疑。
“再度相遇,也是缘分,大人,我们娱乐一下也无妨嘛。”
仁青点点头,周围的人见此赶忙起身想过来围观,瞎子对战和尚,想想就有意思,多吉利索地拉上了屏风,挡开了那些好奇的视线。
时光流逝,沙漏不断倒转,仁青赢了第一局,法师赢了第二局,并在第三局将赌注翻了倍,到摆棋时,仁青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阵法,多吉趁机仔细观察了喇嘛。此人面相和善,年岁五十上下,下巴被剪得极短的灰白胡须覆盖,双手骨节粗大,肩背肌肉结实,袒露的右臂上点缀着数道伤疤,正眼神平和的看着棋盘。
多吉发现法师的棋艺其实未必比刚才的鹰钩鼻强多少,但他定力很强,仁青的迷惑与引诱,对他通通失效,法师的棋法看似较为保守,偏向防御,实际是在等待机会,就像云团正在耐心酝酿雷霆,‘法师并非一心求胜,’多吉发现。
法师的策略在沙漏还剩三分之一时起了效果,原本稳扎稳打的仁青,一次轻率出击,导致重要的棋子连续被吃,兵败如山倒,法师获胜。
“多吉,装好钱袋,交给法师。”仁青的语气有些沮丧。
多吉将钱币全部装进钱袋,鼓鼓囊囊的,放在桌上递给法师。
法师微笑着推回钱袋,“两位大人,我今天忙得很呐,现在还要去参加法会,拿着钱袋很不方便,这样,明天请这位多吉大人把钱袋拿来山上的亚拉寺吧。”
二人答应了下来,法师也站起身,“要去长桥吧,我知道一条近路,咱们一起走走。”
三人离开棋馆,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处交叉路口,路口中央的喷泉池里有个无头大理石雕像,大约八尺高,身披重型铠甲,手握长剑,腰上挂着一把胡琴,雕像许多地方都破损了,但看起来仍旧十分威风。
法师注意到多吉在看雕像便说道:“当地人因其无头而称他为‘没烦恼的大人’。这个广场本是为纪念某个死去的将军修建的,但那人早已湮没在历史中,人们现在只知道这里是交易广场。”
“是哪位将军?”仁青问道。
“索南卓弥,云丹王子的重要支持者,在呢喃森林里力竭战死。”
“因为战死,所以就没烦恼了?”仁青笑着说。
“因为他是云丹王子的人,贡觉王子结束战争夺得王位之后,打击报复所有曾与他作对的人,还活着的就砍人头,死了的就砍雕像的头,”
益西法师拨动念珠,向两人行礼,“这些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从右边这条小巷进去,出去之后就是长桥,两位大人,请保重。”
他喝干杯中残酒,一轮朦胧的橙光笼罩在他脸上,多吉吹熄蜡烛,坐在阴影里。
‘是时候了,仁青绝对睡着了,’多吉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起身打扮好自己,穿一身干练薄袍,挎上剑带,想了想,又把剑放回墙角。拉开木门,‘花宫呀花宫,可惜仁青不懂得你的趣味。’
庭院里寂静无声,多吉经过庭院中央的桑树向院外走去,仁青居住的南楼里突然传来一阵琴声。‘倒霉,他怎么还没睡?‘
多吉有些为难,仁青向来不喜欢他的这点爱好。但要是不去。。。’不行,我连订金都付好了,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吧,‘他屏息慢步走向南楼,却听到了女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