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仁青陷入了奇怪的梦中,他的眼睛又能看见了。
身下的地面黑暗潮湿,半是烂泥,半是血水,仁青盘腿坐在地上,用油石打磨手中长剑,他凝视着剑身,原本日夜散发光辉的符文已经污损破裂,沾满干涸黑血。
只剩下少数部下分散在他身旁,警惕四方黑暗。其余的要么死去要么逃散。早些时候,敌军那批躲在树后的弓箭手让仁青一方损失惨重。
突然,有东西从树丛后飞出,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翻滚弹跳,黑血混着污泥,肮脏的发辫不断甩动,最终在仁青的腿前停住,他的手下立时起身,抽剑架盾组成战阵。
周围的黑树向他们涌来。
手持黑旗的武士们咆哮着直冲仁青而来,他手下的武士则竖起银旗,怒吼应对。
幽蓝月光被头顶的松树枝桠肢解斩碎,零落于血腥战场,无人看清彼此面目,山脊低声哀求,河谷无奈悲嚎,人们推开拖住身形的残肢断臂,在群星见证下拼死冲杀。
第一个冲向仁青的人被他架住一记下劈斩,随后被仁青从肩头到腋窝斩下整只胳膊,仁青顺势一挥剑,来人头颅离身。
“来啊!”他向四方咆哮,“有种就过来杀了我!”
武士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仁青体会着阔别已久的狂热。他左冲右突,活如身穿银甲的嗜血夜叉,剑到之处,甲胄破裂,手折头断。
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自从双目失明离开战场之后就再未体会过了。仁青此刻感受不到胳膊的酸痛,感觉不到身体的沉重,感觉不到流进眼睛的汗水。在他眼中只有敌人,一个,下一个,再接着来,仁青放声长笑,陶醉在杀戮中,时间缓慢,空间模糊,敌人的身影又慢又重。
仁青劈穿一个战士的肩膀,奋力将剑从骨缝中拔出。
又一个长矛兵向他奔来。仁青利用树枝掩护,围着来人疾走,先砍掉他的矛头,接着迅速砍下胳膊,用力一捅,剑刃刮着胸骨穿心而过,仁青手上一阵酥麻。
一个矮壮结实的战士挥舞战斧冲来,仁青举盾挡住,盾木碎片爆裂,他矮身扭腰切开矮壮男人的腰腹,肚肠奔流而出,壮汉趴倒在地上,尖叫着想从泥地里捡回自己的肠子。仁青越过他,一剑刺穿另一人的胸口,这人也拼命反刺,刀尖堪堪顶入仁青左胸,却被钢甲卡住,难进分毫。仁青趁机将其一剑封喉。
剑刃斩过脖颈,鲜血挥洒,散发死亡的铁锈气息。仁青甩下剑上污血,观察身边。
如今,他的面前只剩三人。身穿黑甲的敌方头领一挥手,两位随从一起朝仁青扑来。
仁青静待时机,等他们一左一右靠近,他猛地动身,挥舞利剑,两名武士瞬间便捂着喉咙蹒跚倒地。
黑甲武士动作优雅,速度极快,一息之间,剑刃已经迎面斩来,仁青匆忙举盾,木盾彻底碎裂,银武士和黑武士搅在一起,仿佛舞会上的恋人,只是双方渴求的并非亲吻而是鲜血。
渐渐的,黑武士似乎下入了下风,仁青一次又一次照着颈甲挥斩,最终,仁青踢倒了对方,举起长剑,准备最后一击。
突然好像有人在身后拍了仁青一下,一支长矛重重地戳进仁青后背,黑武士趁机抢夺剑柄,打飞仁青的长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僵硬冰凉的手指按在了仁青的眼球上,仁青双臂乱抓,想要阻止对方。
冰凉的触碰,随后是剧痛。啵,啵,两声。
世界碎裂,一切陷入黑暗。剧痛如千百毒蛇从眼窝涌出,撕咬仁青全身。
他听到远方传来悲伤的哭泣,仿佛有人还在等他回家。
晨钟响起,梦境迅速消散,可见的世界弃他而去,熟悉的黑暗再度拥他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