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回作者:厉四(临风、费安监修)
诗曰:
放浪流连山海外,风波骤起为痴嗔。
恭端难解平浊事,才貌何堪了滓尘?
两世沧桑冤业重,三生磨难血痕深。
青莲化尽钟吾水,魂梦依依诉前身。
话说当日葛攀登从茅山放走那一百单八副罡煞,各自受了天命,只待时机到至,投胎转世。内中却有地貌星、地端星二星君,候了些许时日,彼此商议道:“你我都在山里关押许久,今个放出,白白等候,却是无趣。不如先去投胎转世,也好寻个乐趣。”地貌星道:“我们从来都是女身,受封后,在天上随貌端星君共掌天下人相貌德行,今番转世便做个男子耍耍罢。”地端星笑道:“也是,不必大富大贵,且看我们造化。”二星自入凡间寻人家去,不题。
且说元符三年,有一休宁县龙湾村人氏,名唤周青,少年时为因家贫,父母把他卖与歙州吴氏大族,乃是唤做吴嗣祥的,就府上做了家奴。吴嗣祥见周青平日敦厚,无甚心计,便教他专掌家中帐目,又与他许了亲事,娶妻成家。一日,周青领一众庄客,陪同吴嗣祥长子吴知禄,一道去杭州贩茶卖砚。途中,内里一个庄客,名叫王央的,也是龙湾人氏,只因起了邪念,夜里伙同他人杀了周青、吴知禄等一行,又弃尸古道荒外,夺去了金钱货物。直过了半载有余,另一伙商人夜行古道迷路,无意间撞见残骸,大惊失色。又见那尸首附近留有遗物,上有歙州字眼,便发善心,收拾回歙州。
那吴嗣祥因见吴知禄一去后无甚动静,今认得死尸,教他怎不悲痛,竟一命归阴。吴家遭此变故,全仗吴嗣祥三子吴知寿,一面操办丧事,一面写封告急家书,令人去唤亦在外做生意的二兄吴知牧,回乡同族人商议对策。数日后,吴知牧赶回府上,祭祀父兄已罢,同族人商量报仇之事。吴知寿道:“前日里未曾明说,那尸首均已认了,不是当日的人数,又未见着王央的。想来大哥绿林中也有打点,若知是他的队仗,必不来抢。惟那个王央,常听下人说他贪财寡义,又好以手段拉拢人心,多是他做了去。”吴知牧道:“若是此人所为,如何寻得他?”知寿道:“他是龙湾人氏,虽与我们同属歙州,饶他藏了面容,毕竟乡音有异。若使晓得龙湾方言者寻之,此事则成。”知牧道:“这个容易,我正有三五好友亦是龙湾人氏,可央其相帮。”知寿忙道:“不可,这是族里的事,不便外人插手。”话未毕,忽地想起一事来,就道:“周主管的儿子不正好?”
看官听说,原来那周青育有二子,长子名周天降,次子名周天赐,都是三旬以上年纪。其母生他两个时,蒙蒙间只觉屋内青烟白云,香气扑鼻,复见一对白衣神官立于面前言语,醒后便旦下兄弟二人。向后周青闻说,只道上天赐福,便为二子取名天降、天赐。兄弟二人自生来便异于常人,长成后有七尺五六的身材,丰神俊朗,赛过潘安。有诗为证:
秋水为神凝琚骨,春风回首两相欢。
灵霄失却晴璋色,托化人间下玉关。
吴嗣祥在世时,一见兄弟两个便欢喜,就使周青送二人去书院识字,又请教师点拨武艺,闲时到府上做工。兄弟二人自是把吴嗣祥当作生父般看待。如今闻说父亲被害,恩人亡故,教他两个如何坐视不管?
当下吴知牧便有怒色,道:“偏我族中无人了?要倚仗他两个低贱!”吴知寿劝道:“二哥常年在外,如何依然这般短见识?且依兄弟的。”令唤过周家兄弟来,二人披麻戴孝,面色憔悴。吴知寿见他们可怜,无奈咬牙道:“你兄弟两个暂止悲痛,欲要报仇,只按我的分付。且去账房里多支些盘缠,携了我的书信,拣两匹快马,星夜赶去杭州。待到城西处,去商市寻本家的铺子,把书信交与族人,自有计较。”二人见说报仇的事,抖擞起精神。周天赐先回家中,分付了妻子,教好生照料母亲,就与哥哥一道飞奔杭州而去。
只说二人到了杭州,寻得那吴家铺子,交付了书信。火家看罢了,只叫二人稍候,转去后厢找铺主人。那铺主人名叫吴沐文,来杭州经商已有数年,得知了这般要事,连忙教火家领二人入内,将吴知寿的意思讲明与他听。
原来那王央所抢货物,本是歙州商市贩卖的物品,就是寻常人家也一看便知。假使王央公然售之,必会露了马脚,从而引人发疑,招来官差,继而事迹败露。似此,便不易在杭州做明面上的生意。然吴知禄一行只是单走杭州,倘若去往他地,未知那里情形,惟有在那鬼市子处行动。以此吴知寿叫周家兄弟听命于吴沐文,好乘机寻仇。
二人见说,摩拳擦掌,专待报仇,就留宿于吴沐文处。吴沐文又使火家在城内打听消息,一连数日,终在柳巷内穿珠婆王阿儿那里,花了十两纹银将出消息来。那王阿儿只说前日夜里,有个叫做李冉的泼皮同着两个人,一个是做贩私的,唤做吕人英,另一个听声儿是龙湾人,却不认得。三个到城北海裳楼寻欢。王阿儿当时领了几个歌妓过去,进到屋内,恰好撞见李冉和那个龙湾人,正奉上块歙砚,并金珠宝贝与那吕人英,只说要在下月初三日,将些茶叶贩到辽国,须用及吕人英的商船。三个见王阿儿同歌妓入内,连忙轰将出来。
吴沐文听了,暗道:“想必那厮就是王央了。”分付火家,去请一个人。那人是谁?也是个贩私的商人,姓宣名柳,在杭州鬼市子里最有些威望,同吴知寿亦有交情。待宣柳来后,吴沐文就府中设宴,将两瓶好酒,摆下些炙鸡、燠鸭,并炒蟹、熟鱼款待。宴毕,吴沐文便道:“奸不厮欺,俏不厮瞒。今请友来,为是有伙贼人杀了族兄,抢了茶砚等货物去,族伯因此悲愤而亡。现经查,那贼首正在你这里做买卖哩!”
一番话,直把宣柳惊得三魂无主,七魄乱散,连酒都醒了。吴沐文又将吕人英的事托出,宣柳更是心惊胆裂。原来那吕人英是宣柳的妻弟,多倚仗着自家的威风,不想竟惹上这般塌天的祸事。沐文又道:“宣兄勿惊,这不干你的事。你只须回去后告诉你那妻弟,叫他三更时候来我这里,我自与他计较。”宣柳只顾连连点头,起身告退回去了。
话休絮烦,至三更时分,吕人英果然来了,自知紧急,不敢失约。吴沐文请进了厅堂坐下,未待开口,那吕人英急跪地拜道:“可恨李冉那泼贱,小人不知是他杀人越货,更不曾知道乃是吴家的干系。万望大官人饶过贱命,我即刻便教人绑那厮们来。”吴沐文点首道:“看你姐夫情面上且饶你罢!只是不消你动手,这是我族内的事,须听我分付。”吕人英磕头捣蒜般答应了。沐文又唤过周家兄弟,把王央的画像与人英看了,认是王央无误。沐文约定时日时分,只待擒拿王央一干人回歙州。
却说初三日,李冉同王央一众人,小心将货物运至岸边,只见吕人英早教人将船拢来,下船接应。那周天赐与吴府的人已乔装打扮,混在其中,身上各自藏了短刀暗器。李冉同吕人英唱个喏,就请将货物搬运上船。人英分付了,就看周天降、周天赐两个领人上前,觑的仔细,那王央正立在李冉身傍。二人互使个眼色,埋头悄行,近至王央、李冉旁,只听周天降大喝一声:“王央小人,认得周主管的儿子么!”一手提定腰胯,一手捉在肩上,发力一摔,就把王央掀倒在地。李冉大惊,正要走,亦被周天赐就地上揭块石板,劈头打的粉碎。王央还待挣扎,天降摸出短刀来,往大腿上搠了几搠,复一刀割下右手。再要割时,天赐恐哥哥气极,下手无个轻重,不得活了,忙把天降拦住了。那余下人等,早吃吴府内的从人杀了个干净。
吕人英即命手下人把尸首都搬上船,出了海,俱都丢在海中喂了鱼。那周天降、周天赐先谢过了吴沐文,天降把刀将王央牙齿一一打碎,复挑了手脚筋,拣条粗麻绳捆个结实,后装入箱中,铺上茶货。吴沐文点起一伙商队,教同他等运到杭州城外,便向着歙州进发。一路上只用米糊与王央吊着这口气,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