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已至,枯苇灰雀,湖面寒烟遮罩,浮木栈桥之上石青衣袂随风缥缈,身后亦是水色身影。
“他回了青州,有人盯着他,没有行动,便是等一个契机。”
“好,他在哪里,我去见他。”
“可是。”
“他一旦被抓住,挨不了几种,或许更麻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被人盯上,若形势汹涌我会亲手了结了他。”
“甪口船坊,姑娘前去务必小心。”
“那人怎样。”
“他不在阁中。”
“也好。”
凉风凉夜,船坞上,葛布皂衣的少年眉眼深陷,正手执一杆铁撬旋身倏然连击,屋蓬里歇息的工友老夏不由翻了个身,已是习以为常。
这孩子不顾刷了一天桐油的劳累,到了晚上还要练武,外头激起水花声浪,是以他的武艺确实不赖,只是这样练下去,这皮包骨头的小子,也很快会垮掉。
月光晃的惨白,人也睡意全无,外头那一只更是呲牙嘶吼,跟走丢的野狗似的,骨瘦嶙峋分外难屈。
那天是他收留了躺在河滩边饿昏的他,给了口吃的,尚且能走能说,正也缺个副手,便留他在了坞上,平日与他们几个一起做船,晚上就陪他一道守船。
老夏呼了口白气,挠着头皮翻身坐起,披了件衣服,跟前透风一尺窗臼可以窥见,外头那个苦大仇深的身影。
罢了!还是去劝他一劝!他刚想转身,便见棱光一闪,抬手遮眼间,那小子似已察觉,执着铁撬丝毫不惧那交错袭来的两把利刃。
湖上一轮明月孤悬,两道黑影合击连纵,那少年很难突围,只是硬抗,他的招式平直,没有暗招,加之他真气几乎耗尽,已被逼入死角。
老夏蹲身在墙角吓得不敢出声,这一带本就是不太平的,自己虽则孤身一人的老光棍,可是也是怕死的呀,他有一些懊悔收留了这小子,要是早些时日撵走了他就好了。
冯政折回青州,没有想过躲藏,他要的便是了结,即使死在他们手里也比死在沙漠里来的痛快,但他无意连累老夏。
于是咬牙拼尽了全力,连过数条船只,回身欲迎黑衣人,却被侧身而来的一力抓着肩,耳边闻得清灵之声,“跟我走。”
来人的轻功亦上乘,带着他飞跨数丈湖面,水波似在脚下打旋,他好像记得了这个身法气息。
茂盛的竹林之中,她丢他落地,他跌坐在铺满竹叶的地上。他看着她抽剑抵在他脖子上,不出意外,是她。
他咬牙道:“杀了我,我不会怪你,师傅姐姐,你是应该早些除去我这个隐患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千影切声道,她始终无法动手,是她的心不让她动手,不然方才她躲在暗处,一根飞针就能结果了他,又何必现身经此一出。
此刻她更冷声向那竹影幽深的暗处,“出来吧,你也不放心呢。”
千杆修竹高耸入云,参差透下几缕月光,又是一道斑驳黑影从里现身。
来人驻足在她身侧垂首禀道:“对不起,属下怕主事一人难以应付,便跟着一段,继而确认了他们确实没有追来这林子里。”
“小荧,你是担心他真被我杀了吧。”千影归剑入鞘,不由感怀,“如你是那些冷毒心狠之人,我也不会认得你了。”
水荧既懂,心间一舒,上前扶起了冯政,冯政抿唇微一颔首,水荧略带波动的眉目,自是落入千影眼中。
她不懂似懂,但见眼前年纪相仿的两人,便瞅道:“你对他是同情还是爱情?”
水荧闻得脸一热,心间落下一块石头咕咚一沉,不知如何解释,慌忙摆手道,“属下,儿时亦与他经历相似,多少有些共情。”
千影也不是绝情之人,只哎了一声,转而道,“我会另给他寻个去处。眼下,他就交给你吧。”
“是主事。”水荧瞥了眼一旁的冯政,只无奈默认。
一片竹叶无声落在肩头,月光亦不减清辉,她凝望隐没而去的两人良久,脸上微漾的笑意转而凝重,从袖里摸出一枚卷着的字条。
也不知是谁,晌午她从湖边离经林子时,倏一声打在树干上,便是一支木签之上系着这微小字卷。
碍于这几个时辰全然奔波出城,方才赶至甪口侥遇这么一出,不用想那两个杀手皆是炎天的人了,没有深追过来不外欲擒故纵,既然真的有人现身,想必那张网就会故意收的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