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课间刘峰奇在洗手间碰到易忻朦,眼睛一提溜,像当年给她“算卦”时那般热心高调地喊:“哎,咱班那个谁喜欢易忻朦来?”易忻朦嗔怪着瞪了他一眼,他身旁的女生嘻嘻笑,没好意思接话。刘峰奇显然不甘心:“咱班第一名魏子津喜欢谁来着?”易忻朦洗完手,没有再看他,淡然地走开了。
她是欢喜的吗?她是怯懦的。刘峰奇想告诉她的,她不敢知道。她完全地被洗脑,认为他们应该先成才、再谈爱。她的使命感甚至挟持着她的精神,给她施压:魏子津比你聪明,他将来要成为更厉害的人物、成就更非凡的事业,你即便自己甘愿沉溺儿女情长中堕落,也不该去连累他!
她从来都把自己定位得很高,又理所当然地将倾心的人儿捧得更高。小时候的出类拔萃使她自信到自负,笃定自己和喜欢的人将来都要成功成才,没来由地早早便肩负起将来要为更多人奉献的使命感。
她有一颗英雄心,那是一种愿意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
易忻朦的班主任可不晓得她还有这般使命感督促着她自律,私下里再次跟易爸爸通了电话,强调易忻朦的心思问题。晚上爸妈应班主任命令按时从异地赶来照顾她一起吃晚饭时,易爸爸就又点了早恋这个话题。
易爸爸说:“为什么老师家长总是叮嘱不要早恋,尤其是对女孩强调,你知道吗?”易忻朦见爸爸又提这事,立刻自我防卫道:“我没有早恋。我也不会早恋。”“知道你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不会早恋,咱们只是说说这事。”
“因为女生心思多,情绪敏感丰富,更容易耽误学习呗。”
“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男孩在年青的时候,就是你们现在这个阶段,体内荷尔蒙正旺,很容易就对漂亮的女孩产生好感,但是这是一种冲动之下产生的喜欢,不长久,可能这两年喜欢这个女孩,过一两年发现更漂亮的,就又去喜欢那个女孩了……”
“我又不漂亮,因为荷尔蒙的喜欢,也轮不到我。”易忻朦不喜欢爸爸将喜欢跟荷尔蒙挂钩,也不喜欢他将男生的喜欢跟女生漂亮挂钩。因为漂亮是一类人的特征,可是喜欢不应该是面向一类人。
“我就是说啊,男生不成熟的时候,很难说把感情自始至终只投入到一个女孩身上。不能说所有,但大多数是这样的。女孩就不一样了,女孩在感情上单纯、更专一,认准了就放不下了。结果就可能是,男孩子早早把女孩子追到手,过一段时间,没有新鲜感了,就想分手,可是女孩痴情啊,接受不了,被这样伤害一次后,再进入下段感情一般就不理智了,觉得随随便便找一个合得来的就行。随便进入的感情能长久吗?可能还有下一段,再下一段——最后草草进入婚姻。恋爱谈多了,爱情也就变味了,没有最初那种深刻的感情,婚后很难过得幸福……”
眼看着易忻朦被吓到了,易父又展现了另一条路上的风景:“但是男孩到了二十六七岁就普遍开始稳重了,他这时候也有责任感了,如果这时候再开始谈恋爱,一般就能进入婚姻。所以我希望你晚点开始恋爱,太早了容易成为人家的实验品,受到伤害。晚一点开始,都成熟了,再开始恋爱、结婚,嫁给你的初恋,你们婚后才能达到那种毫无芥蒂、如胶似漆的感情状态。”
易忻朦悄悄自我代入了,代入到被厌嫌的角色,直到萌生出对魏子津的戒备。
她的心头一时慌乱无比,忘记了需要伪装,自乱阵脚地开始反驳:“爸爸你说的是不好的男生、一般的男生,才会那样做……你刚刚不也说不是所有男生……”
“确实不是所有,但是你会判断吗?”
易忻朦望了望父亲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漏了,便摇摇头:“我本来也不会早恋。”
“如果他是负责任的男生,不会现在就急着跟你谈恋爱,他会为了保护你,等你长大,等你们长大……”
“没人要跟我谈恋爱。”易忻朦打断易父,半是袒护那个潜在的男生,半是维护她乖女儿好学生的形象。
“没有最好,有也没关系,我们只是跟你说说其中的利害关系。男孩女孩互相吸引很正常,你喜欢谁,谁喜欢你,都不要紧,说明你和他都很优秀呀,但是你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才能不后悔。”
“嗯,知道了。”
易忻朦又一次将心中的感情打包,投递向未来。
可是,好像更多的同学知道了这件事。她忘记带饭的一天中午,去食堂吃饭的路上突然遇到一对女生,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着她能听到的悄悄话:“看,魏嫂,就这个,来了来了。”两个女生竟就那样在路上停下,扭过头盯着她看。
易忻朦忽地紧张,她往身旁飘移了一下目光,没有发现其他可能的目标人员。确定两个女生是在好奇地盯着打量自己时,她在心里先替人家用挑剔的目光审视自己了,开始想自己额头上是否还有清晰可见的痘痕、大小眼此刻是否明显……她不再旁若无人地高高昂头,而把目光垂落向不远处的地面,蹙着眉,快着步子走过。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魏嫂”的“魏”是“魏子津”的“魏”吗?
那一刻,她很努力地淡定,又很努力地排斥,又很显然地在漫不经心地窃喜。
“你看上去对喜欢这件事还一无所知啊。”晚上放学,夏熠瞅了瞅经过的魏子津一行人,用微高的声音在易忻朦身边说,脸上的笑容舒展又神秘。
易忻朦大概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始终不肯把目光偏向不远处的魏子津一点,也不曾在他经过时允许任何表情上的波动。她对着这个问题装傻充楞道:“你说什么?”
夏熠的眼睛微微眯着,缓了几秒,开口道:“你还没有意中人吗?”
易忻朦推着车子,趁夏熠问话期间故意低下的头猛地抬起,她假装生气地推了夏熠一把:“啊夏熠,你说什么呢?”说完,自己也笑了,反问道,“你有啊?”
“哈哈,我没有啊,我问你有没有?”
……
夏熠是真正的才女。最初的两篇范文中另一篇就是她的,但她的文笔要比易忻朦好很多,当时易忻朦爸爸在笑眯眯读完自己女儿的文章后又看了夏熠的文章,感慨说:“你这篇文章一看就是你这个年纪里写的,你同学这篇,已经像一个成熟作家的文笔了!”易忻朦对此是心服口服的,夏熠的那篇文章是散文,是很多很多内容都可以供她当好词好句摘抄的。
两个女生笑谈着走过魏子津,易忻朦在短暂的沉默间隙里,心底说出真实的想法:
我有,可是我要永远地有,所以还要等,等我们成熟、等我们能够对感情负起现实责任的时候,再去牢靠地拥有。现在,还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