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出来的易忻朦虽然没什么见识，也没有培养出什么成型的特长，却因为在小学里当过全面扛把子，积累到多方面的功底。

比如她在小学被培养着练书法，好代表着学校去参赛，进入中学后便被美术老师发现她字儿写得不错，愣是撤了原本的课代表指定她作新的课代表；

比如她在小学还是去市里参赛的舞蹈队一员，进入中学后便被体育老师发现她广播体操学得快、做得好，不止让她在体育课带练，在大课间全年级做广播体操时，也选她作为四个领操的学生之一；

又比如她在小学时代表班级参加过“反邪教”演讲比赛，那篇被老师修改过的稿件她背得滚瓜烂熟，中学时突然就有个“反邪教”的全市作文竞赛，没有同学拿着当回事，包括易忻朦，她只是凭记忆默写了那篇作文算是完成了作业，然后就在一个早晨收到了全级部唯一的获奖证书和钢笔奖品，被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郑重表扬。事后，班主任更加倚重她，班长几乎成了虚职。

她闪耀起来之后，日常的精神终于不再那么严肃沉闷。如她所愿，她成为语文老师提问时带着期待瞄向的同学。渐渐地，她在行为上也不再小心谨慎，早晨习惯性的倒数第一、二个进教室，傍晚放学又保持着第一、二个冲出教室，从不与人结伴，独来独往。

她跟魏子津同桌了一个多月后，关系渐渐熟络。

下午的一节体育课上，集体活动后易忻朦被体育老师点出来带领几个广播体操不合格的男生继续练习。狐假虎威当小老师这事，易忻朦很在行，站在一群嬉皮笑脸的男生面前，她的表情、腔调都拿捏得很到位：

“我们一节一节地来，每节我带练两遍，第一遍慢一点，第二遍正常速度，最后一遍我检查大家，纠正动作。”

体育老师在一旁盯着的时候，男生们还老实着配合跟练，但到后半场，老师转场去了自由活动的同学那边，这群男生就完全暴露调皮捣蛋的本性了，逗笑的、捧场的，分工明确。易忻朦的声音再也没有威慑力。她生出一脑门气，暗恨初中的男生不如小学的男生好管。

一个甩眼，她的目光抓住正被逗得咯咯笑的魏子津，瞬间找到管纪律的抓手，她一本正经地走到魏子津身旁，压低声音道：“你作为我的同位，得好好起个带头作用。”

男生们因为好奇易忻朦悄声说的是什么，不约而同地安静许多。魏子津如此被交代了特殊任务，也半是对抗半是情愿地收起了笑意，周围同学再故意逗他，他虽然还忍不住笑，却收敛了很多，并且会坠上一句：“先好好做操吧。”

借助魏子津分零食积攒起的威信力，易忻朦成功让练操的氛围乖顺起来。易忻朦心中暗喜：没想到魏子津还有点用。

回到教室，前一天考的数学卷子已经发下来了。易忻朦的分数并不高。她倒有所心理准备，最后两道大题她都不会解，分数能高才怪。她随即去看旁边王章翼的卷子：真厉害，几乎满分，只在最后一道大题那儿被老师圈了一个圈，批注扣两分。

自从王章翼在上次模拟考中考取了班级第一，又听各科老师日常表扬王章翼，易忻朦对人家不知不觉间就生出艳羡、仰慕的情怀。可是好奇怪，她即便内心觉得他厉害，也不愿对他表现出像对班长那样的敬重，却是处处都要表现出傲慢和对抗。她看完人家的卷子就回到座位上，一边带着沮丧翻看自己的卷子，一边等王章翼回教室请他为自己讲题。

直到魏子津跟前位讨论的声音传入耳际：“厉害啊津子，最后一道题你得满分。”

魏子津的前位是一个看起来就很聪明的男生，浓眉瘦脸，还有一抹灰色的胡须。但他偏科，数学贼好，语文英语贼差。

听到数学高手都这样夸了，易忻朦自然忍不住提起精神凑过去看。她把自己的卷子折起，留对勾相对多的一面朝上，然后目光和手指同时侵略到魏子津的试卷上。

魏子津的卷子此时像一个美人儿，因着那工工整整的作答和美妙舒展的对勾，大大方方舒展在那里，不惧任何人的注视，不似她手臂下压着的试卷，像一个生怕被人耻笑了去的丑女。

“你考了多少分？”易忻朦压低的声音中露出类似因妒忌而严肃起来的腔调。

“129。”

听到总分并不算高，她才松弛下来表达赞美：“你最后一道大题一分都没扣啊！王章翼还扣了两分……”然后主动垂下姿态交代自己，“我这回考得很不好，最后两题几乎没得分……”

魏子津安静地听着，平淡的目光束笼着喜悦的情绪，偶尔抬起，跟转过身来对着他的前位交汇一下。

“候铭，你考了多少分？”见两人讳莫如深地笑，易忻朦又把话头朝向魏子津的前位。

“我啊？140啊。”侯铭一如既往的笑眯眯。

“好吧，都比我高。”她挤出尴尬的笑，片刻，又道，“魏子津，你给我讲讲最后两道题吧。”

易忻朦当小老师的威风此刻全无，瞬间变成谦逊诚恳的小学生。魏子津的眼睛半垂半眯，嘴巴半咧半抿，脸上形成弥勒佛一般含蓄的笑容。他稍一思量，拿起手边一支笔，开始认真画着题干和图示讲解起来。

易忻朦认真的过程中会偶尔走神，被点拨开解题思路后，她就很难专心了，在魏子津一步步仔细推理的时候忍不住走神观察到他的手，魏子津的手指是纤长的，皮肤又很细嫩，不管是执笔还是伸指的模样，都特别好看。她不由得看看自己的手，肤色偏黄，微微打开手掌，掌心看上去似乎比手指还长，手指便显得粗短……她怎么就没有古代美人那种“削葱根”的纤纤细指？蓦地自卑，悄悄把手指收拢起来呈握拳状，藏在胸前，重新专注起精神听。听了没两句，又忍不住，伸长目光去看侯铭的手，侯铭肤色比她黑，手却比她白净——天，两个男生的手都比她的要好看！

“这样就解出来了。”魏子津抬眼看她时，她的目光正痴在他手上。

“哦，这样解。明白了，谢谢。”她赶紧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不忘挽回骄傲的姿态，“我就说嘛魏子津，你有个聪明脑瓜儿，好好努力肯定会是一名优秀生。”

侯铭听完率先笑了，伸手摸摸魏子津的头：“聪明脑瓜儿，好好努力哈。”

魏子津一把推开侯铭的手，说了个易忻朦听不懂的方言语气词。

这时，一个帮忙买零食的同学抱着一堆好吃的走过来：“津子，你的、你的，还有这个。”在魏子津这里卸下一堆货，拿着剩下的回座位了。

魏子津自然地递给侯铭一包薯片，又拿起一包，望向易忻朦，见易忻朦回身坐正、摆出一幅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迟疑了两三秒才开口：“吃薯片不——算谢你带我们练操。”

易忻朦听到后一句，瞬间眉开眼笑，她接过那个胀胀的包装袋，嘴巴还硬着：“无功不受禄，既然我有功了，就接受一次你的贿赂吧。我不是贪你小便宜哈。”

魏子津听后眉心有了起伏，望向侯铭的一瞬，咧嘴笑了，露出发育完美的牙齿。易忻朦见状却瞬间合上嘴巴打住笑：她平时避免笑，尤其避免露牙笑，因为她的两颗门牙有点不整齐，便时时含着齿，避免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