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发现这里的水体比其它地方的水体都要光亮、温暖、浑浊、活泼,它的光亮并不是某一处光亮,而是一个整体,就像在夜间探出水面看到天上的银河一样;它的温暖也不是在某一处发散,而是一个整体,就像胎儿处于母亲的腹中;它的浑浊与活泼不是由外力引起而是均匀一体,就像有无数生命正在形成。他又轻声和地主公请教道:“伯伯,是不是黑暗圈是一个系统,将外面的能量聚集到里面,所以才外冷内暖?”
“有道理,”地主公拍了他肩膀一下启发道:“不然无法理解水下结冰这一与地球上万物规律相悖的现象。”
高恨噗哧一笑。
地主公问他道:“你笑什么?”
“伯伯,这其实也好理解,就像你和大众之间的境界差异这一现象一样。”
“是啊,这里的主人该有多了不起啊!”
二人正边走边谈,一边寻找魂尊和相主二位尊者所在,却见一个塌头塌脑身形富态目光灵活友善的人形海类迎上来,高恨未见俑官真容,倒先见识面前这个海类双面形象,但见他一面呈人形,另一面呈鱼面,多肢,执一杆亮闪闪的金环钢叉,稍一摇动,隐然有声波发出,所乘是一条梭状飞鱼。他看上去精神不佳,懒得言语,走到二人面前,分出一肢来一指,示意二人进入一座鳔袋形空间内。
鳔袋形空间里面的水温如同热泉一般,二人正不知怎么个行法,忽的不知从哪里涌出一大趟小鱼,不知有成百上千条,呼的一下将二人密密麻麻包围住,向二人进攻,这些小鱼一律呈黑色,一个个像一段段的小枝条一样,尖头尖嘴,如同乌云罩住二人,争先恐后啄击二人头脸手脚。
高恨有些慌乱,但是一看到地主公坦然受之状,便也放松下来。小鱼似乎很有经验,不止进攻他的裸露部位,不一会儿便又钻进衣服内,在他的腋下、腰间、肚脐、裆部乱啄乱咬,无一处放过,近乎疯狂。
不一刻,另一部分小鱼放过地主公,都游过来专门对付他,他初时也想到这是不是精华洞对付正骨仙父子的绝网阵,然而此时见小鱼看上去穷凶极恶,其实威胁不大,甚而并无敌意,也就适应,到后来,反而觉得身上又酥又痒、又舒服又有趣,便主动伸臂张指配合它们逗它们玩。而小鱼果然一见它所动部位,就蜂拥而上啄咬。
高恨和多力绕行玉光山时,曾用指甲抠了一下山体的一处裂绺的地方,在指甲中留下一点陈垢,自己怎么清理都没清理干净,但是现在被这些小鱼顷刻间就清理得干干净净。
等到小鱼见再没有什么好吃的而散开去时,又有一种体型也很小的红色泡泡鱼出来,在他鼻子嘴巴前摆尾扭身,聚之不去。高恨不知它们的意图,又去看早已在一旁等他的地主公。地主公和他微笑着张开口,以手指示意他由泡泡鱼检查口腔。高恨明白意思,又笑着张开嘴巴来由那些小鱼在里面检查,因为他和多力在大海洋时间不短,又没怎么进食,腹中干净,口腔自然也无异味,泡泡鱼完成任务,都欢快地扭身摆尾回去。
检查通过,鳔袋形空间的另一头打开一个口子,由他二人出去,那个人形海类已在出口处等候,递上宽松轻便的袍服帮他二人穿上,又张开一肢,招来二个一样的生灵,二个生灵身子透明,极轻极薄极灵活,须脚有长有短,但中间都有蹼,叫着闲游鱼,游至他二人面前,载上二人,追上另外二位尊者。
俑官一见到地主公就和他打招呼道:“地主公,你也洗这么久?”
“尊者的意思是?”
“洗澡啊,这里讲究,不洗干净,进不了生命场。”
高恨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小鱼啄咬来客是为了清理来客身体,但他这时也不及理解回味,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俑官的形象,但见这名尊者青袍罩身,大腹便便,行动略显蹒跚,肩颈处飘须挂带,一双胳膊藏于其中,面孔青黑饱满,五官伏于其上,乍看一弧状光面,头亦圆亦光,喜怒不于形色,行动不露痕迹。
高恨心中油然忐忑,转念想到他毕竟是大海洋生命鼻祖,自有大海洋和谐形体结构,也就不以为特异,安然接受,和他微笑施礼过,从容道:“启禀尊者,是晚辈身上有染,洗澡时又有玩念,所以耽误了地主伯伯。”
俑官貌憨言善道:“只有魂主洁净,我也差不多,没想到洗澡其实舒服,我以后要常来的。”
这时站在另一端的魂尊也转过身和地主公示意问好,高恨乃又得见一尊者形象,但见这名尊者挺拔映透,身披密集金光,光晕流动,飘逸潇洒,多臂归于一体,独脚罩于袍中,面蕴光芒,威仪具足,目光能看透一切,笑容能感化众生,既能在空中来去自如,也能在冰中独来独往,当下也恭恭敬敬施礼赞诵道:“尊者如意!”
俑官又和地主公介绍带路的双面海类道:“这是生主的管事友生。”
友生和二位尊者熟,听俑官介绍说是地主公,也作揖尊敬,却既不带客见主,也不说客套之话,寒喧都很简单。
地主公看出他心中有事,自言自语一句道:“这就是生命场了。”打量起黑暗圈中景象来。但见这里处于大海洋中间,上不见顶,下不见底,不上不下,其间光亦明亮,稍呈桔黄;水亦温热,清而不澈,如此正有益于孕育生命,二边由近及远,皆是鳔袋状孕育房,小到如拳在握,大如山包,其下皆有结,结领无数须,纲生其系,渐去渐密,联络成网,直达远处。
俑官又为地主公介绍道:“二个小黑暗圈带出生命,并将它们带回来的物质归还给大黑暗圈,为生主创造的新生命提供养分。”又指着魂尊一侧道:“那一边是陆地生命孕育区,孕育房多,中间还有大孕育房。”
地主公疑惑道:“大海洋更大,其生命也大,怎么没有大孕育房?”
俑官乃指着自己这一侧解释道:“大海洋中大生灵孕育长大后,可以直接放生于水中,活动区在孕育区以外,来,我带你去参观。”
说完转身带路,高恨这才又看到他另一面,惊愕不尽,他已见过尊者威严的黑面,而这一面是白面,光皮光面,目不睁、口不张、鼻不凸,无神色、不显扬,素净安详,但不知眼是不是真眼?鼻是不是真鼻?口是不是真口?
正盯着俑官的背面辨看,地主公拉了他一把,轻声告诉他道:“俑官黑面威严白面安详,黑面是施法用力、催发洋流、制造世间风雨气象专心致志而成,是开面;白面因为记忆量大和周密分析算计制作之用,因此是闭面,这种修行到形象生出天地阴阳的境界世间闻所未闻,不愧为渊中神圣!”
高恨听出地主公口气中的郑重与尊敬来,连忙收神,不敢再看,随着地主公边行边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