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吧，我听着她是有目的呢。”心中却道：“和福孝谢一一样，心中若不想，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可是等他听到阿汤说：“她一定是。”心中对他真是既恨得牙痒痒的又为他误失这么好的人生知己而痛惜不已。

也可能是当局在迷，阿汤在这一方面仍然是榆木疙瘩一个，毫不开窍，竟然一门心思想让高恨为他主持公道似的，急着往下讲道：“到了宁湖，我依着她的意思，把草筐压上土，轻轻的放到湖中水下面，这等距离对我来说和拿着筷子吃饭一样容易，因此看到她站在岸边又是踮脚伸腰、又是勾头算计时的模样，呵呵笑个不停，眼睛都不用瞄准自己的草筐，手臂轻挥，嗖嗖声中，石子接二连三发出，然后道：“我不影响你啊，你自己要投准。”自去一边转悠，等着看她的沮丧。哪知道草筐被提上来后，傻眼的却是我，自己筐中除了烂乎乎的泥土，什么也没有，她筐中倒有几枚鸡蛋一样显明的石头！我大惑不止，她没有刺激我，轻轻摘下我肩上的皮袋，拍拍我的肩道：“我又不要你送给我，就想看看你把它放我这儿有多急，这样，袋子我每天晚上带回去，白天还带过来给你看，放心了吧。”我也不答腔，只是一脸茫然，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的投石怎么会不准，就像吃饭时手里的筷子竟然不往嘴巴里送了。接下来的半天，我也不知怎么过去的，直到糊里糊涂地回家。

我不是心甘情愿地赠送宝袋，心中能不挂念?一夜未眠，天不亮就动身，来到大槐树下等她。奇怪的是她偏偏与往常不同，迟迟不至。印象中那年夏天不显得热，但是随着太阳缓缓升起，我的身上如同裹了一层厚厚的衣服一样滋滋冒汗，经过这段时间她的熏陶，我竟然也学会了思考，抱着双臂，迎着阳光站立，心中感叹：这太阳也就这么一点点大，离得还这么远，只要它一出来，世界上所有的黑暗一扫而光，到处充满了温暖和明亮，让人踏实，真是了不起得不可思议啊！可是我等来等去，心里越来越焦躁，再搭手眺望抬头看看太阳时，便没有了闲情逸致，口中一声声地抱怨不住：‘太阳都这么高了，还不来！’我在大槐树下走来走去，就那么大的地面，都被我踩得发白了；我又不住地往福族人田亩里张望，那里是有人在照顾作物，却没有谢显的身影。我走得烦了，便停下来叉着腰生闷气，嘴上恨恨不停：‘这等人的滋味真不好受！要是我就不会这样。’牢骚发得一多，忽然想起其实自己不少时候也是这个德性。

直到太阳高高在上，明晃晃的不能多看，我的小棕马也吃饱了回到我身边时，她的身影才出现。我目力还好，又很心焦，远远看到她肩上背着宝袋时，稍稍安心，本想压制住激动，做出轻松随意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上前迎接，远远的责怪她道：‘还教我守时讲信用，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才来！’她一副精力不足的样子，淡淡回答道：‘昨夜没睡着觉，起得晚了。你是惦记你的宝贝吧？一边将宝袋除下来递给我。我嘴上回应：‘谁说的！’却早已接过宝袋，掏出十方连珠来，看了一阵，又放进袋中，顺手将宝袋挎到肩上，这才兴奋道：‘我昨夜也没怎么睡，找了很多草筐，练习投石，无论远近明暗、角度不同，都一个不落，你说昨天白天是怎么回事？’‘想知道吗？’当然。’‘下次再去水边，我一说你就明白了。’‘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不行，我今天有点累。’‘啧，一大早的就叫累，走吧，反正是骑马，又不要你走路。’我不等她答应，急忙唤过小棕马，找到一块大石，让她踩在石头上，扶着她上了马，自己再跨上马背，一拍马脖子，小棕马欢快地轻跑开来。她抱住我腰身，紧紧地贴在我身上，我很不舒服，提醒她道：‘你不要抱这么紧嘛，又跑得不快。’她细声道：‘我困，想靠你背上睡一会儿。’‘是不是得了宝贝激动得睡不着觉的呀？’她没有答我，只轻轻的抓了我肚子一下，我感到她身上的热量，有些慌张，忙道：‘你还教我王书吧。’‘好啊，你听着：目之射，在精之力，故惟心清志纯，思常有所指、官常有所集、行常有所为，精血充沛，窍开隙张，我进毫厘而窥敌千里…。”她一边打盹一边教，断断续续，也不知教了多少；我心中跳动，意不能专，也不知记了多少，却也不敢多问。二人一马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走着，她休息过，精神恢复，又不动声色地感受了一会，才和我道：‘我要坐到前面。’‘为什么？’我心中情愿，嘴上问道。‘在后面看不见。’‘你要看什么？’我埋怨着张望到一块石头，驱马过去，让她换了位置。她坐好后，身子自然地往后一靠，一左一右抓住他的双手拢到自己身前，抬起脸道：‘你要扶着我哦。’我本来想她坐到前面，二个不要太贴近，没想到这么一来，她全在我怀中，更加手足无措，一低头，和她面面相对，顿时呆若木鸡。她的脸庞上笑颐如花，眼中如同有浓浓的笑波荡漾、嘴角如同弯弯的钩月一们充满等待、鼻息如同温暖的春风一样脉脉含情，无不让我心驰目眩。她当是见我一副傻样，又是嫣然一笑，身子轻轻一撞，我六神无主，全无防备，竟被撞倒下马，好在我反应敏捷，一听到她的惊叫声，连忙将她托住，二人慌里慌张地滚在一起，稍一挣扎，就抱在了一起。”

阿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却流露出一种谁都一眼能看出来的幸福。高恨也不去打扰他，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表情又变得冷漠，和高恨道：“不好意思，我竟还在留念这些。”高恨见他还不醒悟，真想钻到他英俊脸庞上面饱满又光润的脑袋里面去看看那里面是空了还是堵了、是糊了还是混了。

阿汤接着往下讲道：她告诉我，草筐在水中的位置比他眼睛看到的位置要低，并非他投石不准，而是他不知道这个智识，所以才输了。我不信，她说道：‘你回去找个石碗，加上水，将一根小木棍放进去，一看便知。’她又趴在我的肩上笑吟吟的问我道：‘你是不是对我们的赌约后悔了？’我一下子坐起来，大声道：‘你说过做人要守信，我阿汤输了的事怎么能不承认？但是你要再教我这样的知识。’她和我并排而坐，悠悠道：‘你不是喜欢打猎吗？下次我们还一起去，你打到猎物，我教你怎么烧烤，然后再把猎物的骨头塞进草筐中，等到有大鱼过来，我再教你怎么用尖木棒刺鱼，正好验证我说的智识有没有错。”我喜笑颜开道：‘这么多好玩的事，我就是想不到。’我们既未去宁湖，回去的时间也早，我先送了她，自己纵马而归，一路上意气风发，仿佛自己腰也变粗了、身也长高了，不时咳嗽一声，要显示出自己的成熟和稳重来。不过我回去除了睡觉啥事没有。”

高恨听了他这话，嘿嘿冷笑一声，阿汤问高恨有什么好笑，高恨却没有告诉他，心道：你回去啥事没有安心睡觉，却不知道小雨之所以要早出晚归，就是要趁着光亮，从宝袋中取出王书阅文识字，将字用碳管划在准备好的羊皮上，等以后有时间了，找到合适的刀具，再都刻到竹片上，至于十方连珠，她看都没看，扔在一边。天黑下时，她又要心中强记文章字迹，甚而对和阿汤旖旎缠绵的相处时光，都无暇回忆。高恨看了看阿汤，确信他的心纯洁胸宽广时，心中又忍不住叹息道：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现在还不知道小雨对他何等浓厚的真情真爱，等他知道的时候，又是该有多么心痛欲绝！

阿汤看出高恨在同情他，却根本不知道高恨同情的地方所在，接着往下讲道：“我们二人情事处得熟了，越来越甜蜜恩爱、如胶似漆，每日骑着马到处游玩。正如她算计好的，我打鱼捕猎，等有了猎物，她也休息过了，再教我怎么整理、怎么生火、怎么架烤，我兴味盎然，毫不嫌烦，只恨和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但她虽然和我相处时热情似火、面面俱到，依旧坚持早出晚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