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自身的碎片。
一架还算是低调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泥泞的小路间，哐当哐当，耳旁只听得轻轻的呼吸声。
阳光明媚，距离我们出城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阵了。风儿随着时间不断地摇着车帘，很快就将我身旁这位刚结识不久的山城女孩叫醒了。
“呜呜……咳咳、诶？”
“你醒啦？”
“科恩？我们这是到哪啦……”
“没事的大小姐，路还长着呢。你就放心的再休息一会儿吧。”
“可是已经睡不着了嘛。”
道路漫漫，靠在窗边轻轻理了理自己头发的科琳娜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恐怕是因为像她那样一生都只愿坚守一处的山地人式性格在作祟吧，不久前的分别对她来说或许还是太残酷了。
想到这里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过同时我也有在提醒科琳娜不要因为吹风而着凉了。
“说起来，上车前科琳娜你的那些族人真的都不要紧了吗？毕竟跟着我们原路返回的人马看起来可没两个呀。”
“咦、那不是因为我哥哥还有长一辈的叔叔们还要留在里面继续办事嘛。现在情况复杂，作为弱势一方的我们来说当然还是早点撤回来要好一些啦。”
“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啊——”
“这话说的真怪……那科恩亲你呢，话说接下来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反正一定是要去找你的妹妹对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但真要说去寻找莉娅的踪迹却还完全没有什么头绪。
没人知道那个受到利欲熏心的商人到底现在想去到何方，但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原路返回再去一趟日环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没关系的科琳娜，我们应该还会再同路一阵子。实际上如果不麻烦你们的话，我到时候还想再回一趟日环镇。”
“噢噢，原来科恩亲你是住在沿海城镇的那一带吗？这么说来的话，你们还真是跑了好长一段路呢。嗯嘛……不过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就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显得有些两眼放光的山地城大小姐自顾自地拍了拍胸脯，她那样自信的模样给我留足了底，所以我也不会再对之后的去处感到迷茫。
咯噔……咯噔咯噔……
走在小路上的马车一路上都显得有些磕磕碰碰，望着两道狭窄的林中小径穿过而去，却总给人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诶哟……？！”
“怎么了科恩？”
“呃，可能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吧……话说这一带真的不会出现盗匪什么的吗？”
“放心吧，这种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强盗的。硬要说的话在贵族们都开始大张旗鼓地行动时比起强盗来说，更愿意铤而走险往这小道钻的也只会是一些贪得无厌的小商小贩了。”
“是因为暴利吗？毕竟战乱年间什么东西都会贵的像黄金一样吧……”
“咦？那我就不知道了哟，毕竟跟着商队北上而来的可是科恩你们啊。”
明明对方才是女孩子，可为什么总感觉聊着聊着我却变成了被安抚的一方。
路途中被迫等待的日子总是显得闲来无事。在反复聊完了几个有的没的的话题之后，忽然间科琳娜也想起了之前上车时同伴所给她的一个小物件。
“嗯？话说这是谁留给你的礼物吗？”
“唉，还不是我的那个笨蛋哥哥了啊。明知道这次来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但却偏偏还要装模作样的准备什么礼物。”
嘴上姑且这么嘀咕着，但少女那拆开丝带的手却没有停。不过在见到那有着精致蓝色丝带所包裹着的小小礼盒被打开后，大小姐的神情也在一瞬间里被狠狠地怔住了。
“哦呀，是丝绸围巾吗？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啊。”我不禁称赞道。
“丝、丝绸？这也是用蚕丝做的那种吗？”
“嗯看起来那是当然的吧……滑滑的又那么有光泽，不过说起来像黄石城这样高居世外的城市，这样的东西应该在平日里也不会多见才对。”
“咦——什么叫作不会多见？其实说起来我以前还养过这个呢。”
来自科琳娜那不服气的轻微嘀咕令我感到疑惑。考虑之前跟着普利莫的队伍一同去往过黄石城，印象中那里应该不是个以纺织为业的地方才对。
“诶？可是黄石城也有纺丝的工艺吗。”
“我不清楚呢……但是我曾经的确独自养过蚕，一直照顾到它们到做茧为止，最后……又亲手杀死了它们……”
砰咚、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哐当哐当……哐当……
伴随着车轱辘的一阵晃荡，一瞬间里我们两个都发出了“诶”的一声。眼见大小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我也不免又询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科琳娜？”
“没关系的科恩亲，对我而言那只是一段小小的再寻常不过的回忆罢了。”
路边上的晴空依旧，不过风却开始刮的有些大了。
说着说着，戴着羽帽的少女神色黯然将自己的面容藏在了大大的帽檐之下。我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什么而难过，但现在自己说错了话的事实却已经摆在了眼前。
无奈的沉默中，我小心翼翼地将车上的门帘又绑了个绳结。在呼呼吹着的风声渐小了之后，看起来神采不佳的科琳娜也终于独自说起了话。
“时间还很长呢——”
“是啊。”
“……科恩亲，你还想听我讲一个无聊的故事吗？”
“嗯，尽管说吧。”
眼瞧着大小姐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那清脆可闻的巴掌声伴随着重重的红晕，恐怕再受点刺激眼泪也会跟着掉下来吧。
“那我就要开始讲了哦！”
“请吧。”
“……唔那是大概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吧，父亲大人曾带着蓝赛叔叔和一些古古怪怪的商人们一起回到了家里。他们也和现在一样拿来了一些装着丝绸的礼盒，以及……”
“蚕？”
少女点了点头，被手所紧攥住的裙摆也变得皱巴巴的了。
“嗯，那些虫宝宝白白的、滑溜溜的、很可爱。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呢，因为真的很可爱……所以当时就想都没想地将那些小家伙都藏在了一个小盒子里了。”
属于孩子的那份天真童心，以及她想要照顾到跟自己一样洁白无瑕的蚕令我不愿再将这份幻想打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