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破败景象无法阻止我们继续前行。

街道因周围所蔓延的火焰而变得烟雾缭绕，强忍着空气中那滚滚的热浪，我与科琳娜便直接选择了一条离城门出口最近的道路。

“科恩！我、我们还是慢一点吧……”

“唔嗯。”

不断上涌的呕吐感刺激着我的神经，原本以为只要得知到莉娅的去向后就能镇定下来，可没想到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放眼向外眺望着，眼前所映现的景色都有些发白。只因在朝着我们这边踏步而来的茫茫人群中，仍有着一个看起来相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抹干净的白色，零零散开在圣洁白袍以及头巾外的红发也显得相当引人注目，所以我想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你的熟人吗？”

面对那般有着显眼特征的女孩，我想也这应该是科琳娜第二次提出这样的问题来了。见她如此狡猾地轻轻向着这边靠了过来，于是我也不好再做隐瞒。

“呃、那个女孩是个叫作艾希尔的异族人，我曾经跟一位来自拉斯维亚的异国特使有过交集所以才会认识……”

“咦、那你还挺能干的嘛。毕竟那副样子怎么瞧都像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圣女啊——”

说着科琳娜便打断了我的解释，面对着人山人海般招摇过市的护卫队，我们只好不由得向着身后的方向微微后退。

由着人群所穿过的石子路上就像是刚落过了雨，随着其中的一些教士们开始挥洒着什么东西，与此同时盐碱水的味道也涌进了我的鼻腔。

“咳咳、咳咳咳。搞得这么大张旗鼓，他们该不会是打算在这种地方办一个临时祭典吧？”

捏着鼻子说话的科琳娜没有管我到底是不是还在朝着人群来的方向挤过去，她轻微地踮了踮脚尖随之便深深地扎进了人群。

一路上，由着一名银甲大骑士以及蓝袍港口人所引领的艾希尔微微埋头，我不清楚南方联军这边的势力有多少人能认出她的模样，不过至少现在他们的确都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城中的所有人。

“劳利森的诸位都别怕！吾等奉伟大的圣约翰帕洛维斯教宗之名，将平安的赐福降于城中的每一个人。各位大可安心听从神的指引以便我们在这里传导神的指示。”

我咬着嘴唇努力试图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面对着由鲜血与硝烟所弥漫的广场，如此荒唐的画面却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我们不过去看一眼吗科恩？”

“不用了，还是抓紧离开这里吧。”

“可那个女孩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就这么一走了之真的可以吗？”

就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内心，见我在踌躇了几许之后也没办法做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她便就这么直直地拉着我的手向着里面走去。

“反正他们也都是自己人啊，既然说可以听到诸神的指引那你正好也就进去被点拨点拨呗。”

“可是时间……”

“时间还长，但有的机会却只有一次，不是吗？重要的人就一定需要一个重要的道别吧。”

既然旅伴都这么发话了，那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再反对的了。在以不耽搁出城时间的情况下，我们便悄悄地尾随在了逐渐增多的人群之中。

不过就在这埋头走路的一段时间里，那些被教士挥洒而出的圣水所打湿的路面却还是让我感到了违和。

被洒出的透明的水在一片黑漆漆的石子路上看起来也像是变成了黑色，但那样的色调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知到底是不是太阳渐渐偏斜的缘故，光的反射也显得有些暗淡，甚至是让我觉得是水本身就是污浊的。那样的颜色……在人影所导致的背光下就真的像是深深的暗红色一样。

“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

我不禁感到为之胆寒，但科琳娜却是一副兴致勃勃地指了指前方。

“要开始了喔。”

广场之上，其中一名神父正在以端庄的腔调进行着例行的说教，待到士兵们将纷纷聚集而来的民众都隔离在了台下，所有的一切这才准备妥当。

“那么……以神之名，我们将祂的话语在此布道……”

诚惶诚恐，当艾希尔一步接着一步地走进所有人的视线，就连我也感同身受地发出了一股颤抖。

上台时女孩那金黄的瞳孔如同怜悯般地向着我们这边打量着，见她在一众锦袍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广场的高台，台下所有流窜的平民包括新进来的各路贵族们也都纷纷驻足、行礼。

“那个愿呜……愿神保佑着你们……”

喔喔喔喔喔喔噢噢噢——人群因她的开口而变得毕恭毕敬。我不禁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一步，只因眼前的宗教气息也越发的浓郁了。

“来的人还真不少啊，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已经不逃跑了吗？”将视线转向科琳娜的我只是为了透出一口气，不过身旁的这位大小姐却莫名开始来了兴致。

“那是因为我们这些打倒加丹的联军来了，所以城里才马上就要重新迎来太平了吧。”

“太平……是吗？可对于我这类人来说，像这样的情景或许是一生都无缘能看到的啊，如果诸神们真的能给大家带来太平的话，那为什么又要将战火降临在这世间呢？”

短暂的沉默缓缓地笼罩着我们，不知是愤慨还是悲哀的情绪正充斥着少女的心，此刻她的眼中似乎正燃烧着缕缕意志。

“咦？呸呸呸不准说这样的话啊科恩！人如果不怀着一颗虔诚的心，那么他就会老是遇到一些烦心事呢。我们为了自己的家人而祈祷、为了自己的事业与将来而祈祷，或许不是因为诸神真的能将赐予什么东西，而是因为我们真正的需要祂。”

“需要祂……？”

“是啊，你恐怕觉得我这样说很可笑吧，但向神默告自己的心愿，本质上便是一股真情的流露与倾诉。我与我的哥哥从小就接受着山神的信仰，只因为父亲曾教导我们，在我们处于最为艰难的关头时，我们绝不会是孤身一人，而是真正的能将自己的意志寄托于祂……我的哥哥克林姆·伯特正是如此，我也亦是如此。”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已经被揪紧到了根本无法跳动的程度。台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再能吸引住我的目光，只剩下科琳娜那么直愣愣的生气地站在我的眼前。

人们总是笃信神力量，相信总有一天在困境时骑会有天外之物忽然从天而降对自己施展报答，从而忽略对于自身力量的肯定。

我并非不信神，而只是就像科琳娜所说的那样，很多情况下总感觉那所谓教义与苛税更像是一种对人的束缚、禁锢。

所以当我抬头望向高台之处所站着的那位正用双手把持着仪式剑的圣女时，内心才会对这位原本就“不信神”的异族少女感到不平。

“你、你又在发呆了哦科恩！真是的，你到底有在听别人讲话吗？”

“诶？我当然有在听的啦。”

“真的吗，可你这样子完全就像是没在听吧！既然同伴已经就在眼前了，那么你连最后一声招呼都不打算给就要悄悄逃走了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不好啦……”

眼前的大小姐有些生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她一边重复着喊着我的名字，一边又吵吵着要将我拽到了更为靠前的广场边。

再这样下去的话，别说辜负了出城最佳的时间，或许就连准备过来送别艾希尔的目标都会被扰乱到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有些抗拒，但也无法反驳她的一言一行。

“好啦好啦，我自己会走的啊。”

“咦你这家伙太磨蹭了，就是在这种时候你才不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骑士啊。”

“唉别说那么大声啊喂。”

我将手拉住了正扯着我衣服不断向前跑着的科琳娜，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磕磕绊绊的就这么向着里面冲着，很快这样的闹剧便被驻守在前面的护卫们给注意到了。

“站住，你等只可到此不准上台干扰圣人们的演讲。”

“圣人……”

“喂喂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我们只是想站在靠前一点的地方好好瞻仰一些圣人的身姿啊，难不成你还要赶走神的信徒吗？”

“这这这——”

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我们的穿着，面对着科琳娜两手叉腰般气势汹汹的姿态，看守的卫兵也只好无奈地瞥了一眼台上级别更为高一些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