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嘿嘿笑着,不住地催施火力,脚步不停地,一口气飞出几百里,才降下身来,发觉自己正立在一条乡间窄径上。
我左右张望,确保四处无人,是个清静地方之后,在一旁的杂草堆里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歇息,回忆起方才那一双阴森冰冷的眼睛,不觉寒意阵阵,然后便涌起来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我敢打赌,刚才要不是那被我救下的女子打岔,李通铁定要祭出他那把碧血剑来对付我。
一想到,初见时那凌厉的紫色剑气伤得我气血翻涌,似要暴烈而灭时,我心中便翻起一阵深深的后怕。
李通还说是他想得太天真了,明明我比他更天真!
我竟然相信一个藏着斩妖剑时刻不离手的妖怪道士,会好心地带我去参加人参果会!
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我思前想后,觉得继续和李通同行实在是太危险,他那莫名其妙的菩萨心肠和我暴烈的脾性实在不合,我俩若是彻底翻脸,他那把邪门儿的碧血剑恐是会将我杀得片魂不留。
当下我的选择就剩了两个。
要么先回号山从长计议,要么孤身一人去万寿山五庄观里碰碰运气。
我托腮坐于路边石头上,想着今后自己该何去何从,想得入了神。
待到发觉地面上的影子时已为时已晚。
我慌忙转身抬手防备,那人却比我快一步,迅即伸手在我身上点了穴,一个定身咒就将我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后,他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
清俊的面庞上,是那一双熟悉的冰颜寒目。
我大惊,生平第一次,竟觉背后似有冷汗划过的悚然,大瞪着眼睛,“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李通却只是看着我,半晌不开口。
我可真怕他下一秒就挥出碧血剑,杀我于无声之中,眼珠子乱转,拼命找话拖延时间。
“哼,你这种定身法根本就困不住我,顶多半个时辰,我定能冲破穴位。”
我暗自调动真火气息不断冲击着穴位,却惊愕地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那力封定着我的力道竟悍然不动。
况且,我如今修为本就受损,这番动作不但丝毫无效,反而引得筋脉隐隐作痛起来。
他见我面露痛色,皱了皱眉头,脸上终于有了丝表情,冷声道:“别费力气了,你解不开的。”
我脑袋动不了,便只能拼命瞪眼睛,吼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挨着我坐下来,我便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就听他说:“我不能放任你在凡间作乱。”
“我作乱?不过让一个畜生吃点火毒之气的苦头,叫他没劲再害人罢了,这也叫在凡间作乱?”
他低低地叹气,“撇开那人不说,你又为何无缘无故出手伤了空明?”
“谁让他骂我妖里妖气的,他活该!”我愤愤然。
“你可知那热气不经意间蔓延而上,不可控制,那小道童的整条胳膊都烧伤了么?”
我眼珠乱转,只愣了一瞬,便又硬着嘴,“我没对他下手,只是烧干了茶杯里的水而已,谁让他手贱乱动那杯子还不放手。”
“荧然!”他的语气重了些。
我不满地打断他,再次解释道:“我只是用一点点焰力蒸干了杯子里的水而已,那杯子上残存的热力其实也不多,不过是些皮肉之伤,死不了人。”
他站起来,面对我而立,双手负后,退了两步,如此,我们重又互相注视着。
他清眸泠泠,薄唇轻启,“你说在人间逗留过很久,那你可知凡间有语,不以恶小而为之?”
我盯着他清亮的双眸,本就自知理亏,此刻他突然又摆出好言相劝的架势,我不由失语,沉默不言。
他向前迈一步,伸手按在我肩头,躬身又问,“更何况,你如何得知你口中的恶小,对他人来说,不是灭顶之痛呢?”
我哑然,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静静看我一会,伸手解了我的定身穴。
我揉揉重又垂下来的手臂,抬眼看他,“你不怕我再跑?”
他扫视着我,不回答的我的问,语气淡然,“你既自称前番遭术法反噬,此时就更该提气养神,不可随意再施火动气,否则体内真气紊乱,冲撞了筋脉,便无可补救了。”
我冷笑一声,“说得动听,不过是威胁我放任邪恶之人欺杀善良弱小之人罢了,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臭道士!”
他紧盯着我,眉头深锁,嗓音冷沉,“我说过,人间兴衰自有因果,个人福孽本就是天定……”
“那我偏不服这样的因果!”我笔直地仰视着他,口气激烈异常,“我做不到对旁人的哀乐灾祸袖手旁观漠然视之,如果那女子命中注定有今日劫难,那我荧然出手相救也是天定因果!否则,我又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他闻言,面色突然一片惨白,像是失语了一般立在原地。
话说到此处,我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说出的话刺中了他哪根心弦,只感到自己心里满是委屈。
想我自出生时起,便无拘无束,逍遥活在世间,常在人间嬉戏游乐,对人间情感善恶之分素是按照自己内心的准则归类。
好即该留,恶当为除。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行事准则。
却不想,自从遇到李通,短短几日间,因为打杀捉弄了一些邪恶之流竟被他数次教训,烦躁郁闷。
我板着脸,开口打破沉默,“事已至此,既然无话可说,那我们就好好道个别。”
他面色骤然一变,像是从坠入深渊的神思中清醒过来,脸上转而是一副结结实实的惊愕之色,望着我,眼神轻动,促声低问:“道别?”
我扯扯嘴角,低头看看掌心中的灰色花瓣印记,神情带着几分萧索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