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长出身神秘,气息强大,一把碧血剑更是可以随时致我于死地,威力无穷。我一只孤鬼,本已经遭术法反噬有了一个夺命环追在身后,不想再多一把夺命剑,日日悬心担惊受怕。”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眸中凝着一汪幽潭,清晰地倒映出对我的模样。薄唇动了动,却终是没发出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我虽向你发誓不以真火之力滥觞生灵,可你我眼中,对于善恶之念人间更替有不同的看法,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我长叹口气,“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的好,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李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盯着我的脸沉默了许久,我等得不耐烦,正想要与他擦肩而过而过时,闻得他终于开口说话,声如轻絮。
“怎么,人参果不吃了?”
我苦笑,目光侧垂,不觉飘向他的袖口,“我若不知死活继续与你同行,怕自己还没见到人参果的面儿,就先做了你碧血剑下的死鬼。”
他负手而立,垂在身侧的手掌突然握成拳,转身面对着,“碧血剑斩的是不入正途的邪道妖魔之流,若你心存善念,它又为何要伤你?”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李道长,照你先前所言,你那碧血剑气察觉异数气息便会自觉启动,常不受控,就算你无意伤我,我与你同行,你又如何保证,不会无心过失伤到我呢?”
他猛然怔住,双唇紧抿,垂首凝视于我。看得出来我这番质问,正中他心弦,他半晌不语,长睫轻动,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
“若是……若你真的担心碧血剑气,我可以舍……”
我打断他的话,“李道长,我本修习火术,为人以后天性嫉恶如仇,你规矩太多,吃人的妖怪不能杀,害人的流氓恶痞也不能伤,你那些道理我无法苟同,也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我们还是各自寻各自缘法的好。”
他听了我的话,紧锁双眉,厉声说:“我并非不懂那些人可恨,那妖怪以吃人为业,可你与旁人不同,你身负真火奇气,乃世间罕有,其气势凶悍霸道,如若不静修心性,杀戮之心一旦成为惯常,便会比其他人更轻易地入了魔道,那以后,就是再难回头了。”
我冷笑,“照你说,天地自有因缘,那也是我命里该有的罪孽,我自作孽不可活,死后下我的地狱,你渡你的生灵,又与你何干?”
他眸中冷波万里,静静看我半晌,终于开口,声音淡漠空旷。
“你要往哪里去?”
“落伽山。”
我思虑了一下,觉得告诉他也无妨,反正万寿山和落伽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我们二人注定不再同路。
他浓眉一挑,“南海?”
我“嗯”一声,不再看他。
在李通来之前,我想了好一阵。
放弃人参果,回号山,就只能终日间惶惶不安,等着下一次不知何时体内气血相冲,接受必亡的命运。
可若是冒冒失失冲去万寿山,说不定连五庄观的门都摸不到。
当然还有更惨的,就是被镇元大仙抓去当锻造兵器的烧炉苦力。
思来想去,我决定,先去落伽山,见他一面。
或许他终日待在观世音菩萨身边,能探知别的方法救我。
如果还是没有,那就当是最后一面。告诉他,我法力不济,终是没能化解体内气息反噬,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去地府报道了。
临走前再看他一眼,也算互相有个交代,也不枉人世间的这一场相识相知。
之后,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要见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李通冷声抛出这么一句,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我停下脚步,侧身紧紧盯着他,却见他神色疏冷,转头对着我,漠然开口继续说:“南海观音菩萨的善财童子,要务繁忙,怕是,轻易不得空。”
我大惊,连连退后数步,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秘密,竟这么轻易地被他宣之于口。
“你,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要去见他……”
他眸中寒意飒飒,不答反问,声音里带着凉意:“那红孩儿比人参果更重要?”
我闻言,惊骇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心中有千万声擂鼓之声响起,起起伏伏,慌乱间,我双手背在身后掐诀,紧盯着他的脸,随时准备逃跑。
他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眼眸中带着讥讽,“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火云洞的混世魔王红孩儿妄图吃掉去往西天取经的唐僧,被南海观世音菩萨用三十六把罡刀封印,带回落伽山做了善财童子。”
我的身体不由自由地颤抖起来,一步步朝后退去,他每说一句,我便更加胆战心惊一分。
“传闻那混世魔王最擅长使三昧真火,一口火气喷出,便让整座号山烧起燎原烈火,经久不消,四海龙王之水都无法熄灭半分。据那山上的土地老儿说,红孩儿在号山称王成霸时,身边常伴有一个年岁相仿的小女孩儿,与他同出同进,同样修习三昧真火。然而菩萨收服了红孩儿,却没见到那小女孩儿的身影,今日我倒疑惑,这红孩儿烧山吃人,甚至连菩萨都敢出手杀伤,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同谋?”
他话音还未落,当时的情景便猛地跃上我心头,眼前又浮现出那片漫天漫地,怎么也燃不尽的大火,赤红的光芒跃起腾飞在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上,热浪灼烫,肆无忌惮地在空中扭曲,炙烤燎尽了号山上的每一只活物,每一束花木。
火光之下的大地万物,入目皆是一片焦黑。空气里一股股浓重的火裂腥气。
原本的碧蓝天色早已消失殆尽,黑夜也不复存在,无明无暗,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色,犹如沸腾的开水,熯天炽地,咆哮着冲向每一片没被覆盖的山地。又如无数朵泣血杜鹃尽数怒放,燎原烛天,不死不休。沸沸熊熊,刮刮杂杂。
后来呢,后来是如何结束的呢。
恍然间,那封困红孩儿时的三十六把罡刀像是尽数插在了我身上,带着不可撼动的威煞之力,将我钉死在原地,碎骨裂皮之痛自周身炸裂开来。
我再也支持不住,双腿失力,抱头跪坐在原地,思绪在那场烈火梦靥中,不得解脱。
冷汗涔涔之际,掌间的印记发出一阵阵灼烫之感,像是要烧灼掉那一片肌肤甚至整个手臂一般。
我面色煞白,通体僵硬,按捺住话音里的颤声,问他:“所以你是南海落伽山派来,捉拿我的?”
他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否认。
我惨笑一声,“不过,何必多此一举呢,你们不是早就设好了网,引着我往里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