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重重叹了口气,看向裴顺认真道:“麻烦你,借给我。”
裴顺满意地笑了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元皮皮根性执拗,朝廷为了造就他的蛮戾气意,多少年来都在刻意恶化他的脾气,要想将此扭转过来,也绝非一日之功。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这才对嘛。”
却并未将镇纸方印递交过去,而是背着手走向书房。
元皮皮跟在身旁,惊疑不定道:“裴顺,是要解决这只阴魂吗?我举一百只手赞成!不过这会儿还没到时候,这阴魂得差不多子时才会出现。”
裴顺拿出钥匙开锁,推门后没有马上进入,而是看向身边少年,认真问道:“倘若你娘、你爹的阴魂作祟,我要将他们打灭,你当如何?”
元皮皮浑身一僵,登时怔住了。
裴顺收回目光,步入房中,从两扇屏风之间的通道走到书桌前,点燃烛火后,先将镇纸方印压在桌面,再将画桶的画卷尽数抽出。
果然,里边有张泛黄的折叠邸报。
许敬文这口执念不散,从周胡处得知,是与权贵有关,郭岩则言称不便透露。
他探手取出邸报,一屁股坐在座椅上,借着烛光翻开残旧黄纸,开始查阅内容。
「博阳郡热闻:公孙允自担任当地长史以来,大力推动针对醴泉县田地赋税的“劳配变策”,时今颇见成效,非但根绝了醴泉县过往欠税、拖税的现象,今年缴税甚至达到过往之最,受陛下认可,点评一句“颇有其父务实伶俐之风”,醴泉县百姓对此亦是赞不绝口。」
这则内容,应该比较有相关性。据周胡所说,许敬文当初博阳郡参加会试,正是报考长史功名。难道是因为这位公孙允么?
可是仅从文章来看,又似乎与许敬文扯不上丝毫关系……
「举国热闻:千年大族周氏,代代相传的信念与守望。醴泉县归化本朝三百余载,周氏作为当地大族,代代良才坐镇县丞职务,不跃升、不退位,以身作则践行忠国、忠君、忠百姓的热诚之心。」
这就跟许敬文更无关联了,虽然余下尚有行文详尽,可笔墨都在周氏身上……
其他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大致都是些皇宫诏令,官员升迁、贬黜、去世,各地异闻等等。
裴顺皱紧眉毛仔仔细细再将邸报看了一遍,非常确认与醴泉县、博阳郡有关的内容,仅有以上两则。
“为什么呢……”
列举法上阵。
许敬文想要报考长史,那现如今这位长史公孙允,必然就与他的执念有关。邸报内容里提及一句陛下评点「颇有其父务实伶俐」之风,说明公孙家的家底是不差的,至少公孙允的这位父亲能入皇帝法眼。
对于许敬文,周胡试图帮忙却被家中阻拦,郭岩想要处理却有心无力、只能上禀郡司,也正好对应公孙家底蕴不简单这件事。
而郭岩上禀此案,博阳郡的阴府司却将之搁置,说明公孙家的底蕴很可能就在于博阳郡,这才将压住此案。
“恩?”
顷刻间,裴顺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捧起邸报,上下打量两则疑似有关的内容,呢喃道:“公孙家在博阳郡有极大影响力……周氏在醴泉县也有极大影响力……”
“周氏代代良才坐镇县丞职务……那公孙家……这位公孙允与他父亲……会不会……”
“若真是如此,那压倒许敬文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怕是赞颂周氏这则文章……对,一定是这样!难怪周胡言语之中,似乎对许敬文有些愧疚。”
裴顺仿佛抓住灵犀关键,思如泉涌。
“该是许敬文报考博阳郡长史落选,意兴阑珊回到醴泉县,结果某日不经意看见了这份邸报,看见了邸报中赞颂周氏的内容。”
“旁人看来,兴许感受不深,可许敬文何许人也?当初醴泉县会考可是取下了榜首,周胡更是明言一句‘他有这份能力,也是有这个资格’,说明许敬文的落选,很可能是被人打压。”
“正是怀揣着这郁郁不得志的心气,又看见这篇赞颂周氏的文章,说什么千年大族,说什么三百载代代良才坐镇县丞职务,你周氏代代相传自是稳坐钓鱼台,旁人哪还有窥伺的机会?”
“正如公孙家在博阳郡,底蕴深厚,关系必然盘根错节,那郡中官职,又岂是许敬文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醴泉县书生能够染指的?”
“唉,恐怕便是如此了。”
裴顺言语落下,便将邸报搁置桌面,神色有些唏嘘。
同此一刻,屋内忽有阴风皱起,吹得邸报哒哒作响,吹得烛火左右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