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司战,尊上的名号是由累累战功堆砌而成,容临百余年前诛杀上古凶兽梼杌时仅用了半旬,谁也未曾料到他此去北境既望台会音讯全无。
闻阙为了方便整理古籍残卷自行搬去潇湘殿居住,并把匾额替换成“未名如是”。四年间他每日带着花样百出的膳食点心去月满西楼晨昏定省,把所见、所闻、所得事无巨细讲给容临听。他藏锋敛锐,无需刻意模仿伪装,举手投足间亦有了世家公子的雅正端方。
六界动乱,妖魔横行,下界民不聊生,玄门百家增设结界屏障,勉强维持着临界平衡。
去岁,以扶绛尊主谢殊为首的玄门五十六门尊长,前去北境既望台查探北宸尊上的消息,最终回来的只有谢殊、言徵二人。没人知道北境既望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谢殊、言徵掌心的梵语符篆似乎证明北宸尊上还安然健在。
璇玑去胭脂坞探望言徵时,言徵正躺在软榻上数窗外的枇杷叶,俞浥青温声同言徵说了几句话,抱着矮几上厚厚一摞话本出了房门。言徵看他没有任何回转的迹象,支腿坐起来抱着翡翠瓷盘边吃葡萄边诉苦:“你是不知道我被管得有多严,不准动,不准说话,不准忧思,不准喝酒,不准乱吃东西,不准看话本子……”
“方才俞先生拿出去的书不全是话本子吗?哪里就不准你看了?”
“我若是对哪本有想法,他就从头开始给我读,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读法,你懂那种让人无所适从的羞耻感吗?我宁愿去数窗外的枇杷叶。”
即便言徵表现得再生龙活虎,也难掩久病不愈的憔悴,璇玑问:“卿书不在?”
“汝南门修士因广陵一事把牌子递到了言御手上,言御派遣淮安助汝南除祟安民,凤歌听闻此事差点没把赋云殿掀了,之后就与卿书一道去了广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是真怕了,哪怕对我也存了几分猜忌。”
闻阙尹月玉奴的身份是横亘在兰岐喉间的一根刺,拔不去,咽不下,他们无法改变容临收闻阙为徒的既定事实,只能妄图用他们的方法进行矫正。
探亲而归的虞昭久寻闻阙不见,连发十道传音符把俞白急召回溯回峰,两人不眠不休搜寻七日无果,最终是言徵从兰岐何因室内把人带出来的。向来温和守礼的俞白看到闻阙指尖细密的针眼,提剑去了戒律堂讨说法,至今戒律碑上还有四为剑留下的剑痕。
师尊临行时让他们务必照顾好闻阙,他们对师尊有多敬重对闻阙便有多看重,即便闻阙对何因室中的事只字未提,俞白、虞昭与兰岐隔阂已生,戒备心甚至达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广陵隶属汝南,自二月始隐有死气弥漫,汝南门选择封锁消息粉饰太平,孰料凝聚不散的阴邪死气直接把拼拼补补的防御结界撕扯得七零八落,广陵骤然失去防御结界,瞬间成为所有邪祟的珍馐佳肴。汝南结界修补速度远远赶不上邪祟侵蚀速度,广陵百姓如同蝼蚁任其宰割,殒命者众。
汝南接连不断往各门各派发送求助玉牌,起先各门派碍于情面多多少少会派遣修士前去支援,之后不仅修补防御结界的事无任何进展,修士们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多事之秋,人人自扫门前雪尚自顾不暇,状况未明之前,各门派尊长没人会多管闲事追查原由。
言御如今却让闻阙以北宸尊上弟子的身份前往广陵,当年不承认其身份,现下又用其身份施压,难怪俞白、虞昭会再次同言御撕破脸。璇玑讥讽笑笑,自言赭身陨后,兰岐也只剩下虚无的名号而已。
言徵怅然:“我第一次在胭脂坞见到闻阙时心口疼痛难忍,那种感觉与听闻长兄离世噩耗时的悲恸如出一辙。
我时常在想对闻阙毫无因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直至闻阙长高了,模样也变了,眉眼间竟与长兄有几分相像。
我欣喜若狂又战战兢兢,我太想他了,私心里总希望这世上会有他的血脉延续,他以前郎艳独绝、肆意风流,那么多绝代佳人对他芳心暗许,没准就有几段不为人知的露水姻缘,只要我不去印证就能继续自欺欺人。”
璇玑沉默,何因室没有矫正闻阙尹月玉奴的体质,但间接验证了闻阙的血统归属,他与言赭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甚至与玄门都无任何关系。
言徵摇头:“不该奢望的,可我就是心有不甘,本以为此去北境既望台能探查到他的真正死因,谁知差点把命折进去。”
“你们可有见到北宸尊上?”
言徵摊开右手,掌心佛印了无痕迹:“不记得了,有关北境既望台的记忆终止在我们进入乾坤天地阵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