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站在城墙上指挥修筑进度,在晌午阳光的照射下,浑身是汗。
“大人,那个是不是府里的马夫。”管家突然指着远处骑马狂奔的身子。
李为眯眼睛看过去,果然看到他的马夫骑在骏马上,前面还坐着一个东倒西歪的僧人,双手紧紧扒着马脖子。
“大人!大人——”马夫大老远见到李为,扯开嗓子喊:“大少爷出事了!不见了!”
“什么!”
李为怎么都想不到,夫人上山烧香,孩子竟然会丢了。
马夫带着僧人跑到跟前,慌张地跳下马:“方丈派人来报信,大少爷不见了...”
马夫话音未落,李为已夺下骏马,疾驰而去,身边扬起阵阵呛人的灰尘。
府里先得到消息,奶娘和贴身丫鬟也来了,几人在寮房里哭成一团。
李夫人埋在丈夫的胸口里,声音破碎:“山匪会杀了...豹儿的...”
李为额角青筋暴起,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最终还是压抑着干哑的嗓子:“豹儿,会回来的。”
山匪坐拥郊外的仓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座索桥连接外面。李为赴任后,了解到清水镇百姓的疾苦,暗暗下决心一定要除掉这个祸患。他躬身亲为,亲自带着男丁修筑防御山匪的城墙。
只是山匪深窝峭壁之上,易守难攻,李为苦寻攻山之计无果。
眼下山匪抓到他们的软肋,怕是更难了。
痛苦的啜泣声不断传进耳朵,李虎赤脚站在屋外的菩提树下,听着母亲的哭泣声,自责地低着头。
都怪自己!
他一边流泪一边看着自己的脚,恨被掳走的怎么不是他!
朦胧泪光中,一道修长的影子落在脚面上。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正疑惑地端详他的脸庞。
是太子殿下。
“因何哭泣?”他垂首凝视,像是一尊笑意柔和的佛。
可怜,他叹息。
“哥哥被我害了,我伤心...”
这个答案令灵君有一瞬间的愣怔,竟是因为伤心吗?
灵君看着那张哭泣的脸庞,恍惚想起了儿时的那次落泪。
那是他记忆里第一次落泪,也是最后一次落泪。
他情感淡陌,无法与人共情,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更不会哭泣。
灵君困惑了十几年,想了十几年。为何看到那个人死了,他会流泪。
灵君皱起姣好的眉头,在日光的照耀下,周围笼罩着一层慈悲的薄光。
佛慈悲,佛怜悯,佛渡世人。
他突然想帮他一把了。
“你是来找父亲的吗?”李虎问。
“不,我去准备寒食节的东西。”
“寒食节?”他只知清明,不知寒食节。
灵君俯下身,解释道:“公子重耳流亡十几载,介子推忠心相随,重耳回国后想要嘉赏他,介子推却拒绝了,选择和母亲上山归隐...”
灵君顿了一下,柔和的声音继续从口中倾吐,带着蛊惑的味道:“重耳为了让他出来,下令放火烧山——”
“山火绵延不灭,介子推无路可退,无食可吃,无水可饮,最终死在了山顶。”他发出叹息声。
“这便是寒食节的由来?”李虎问。
灵君站在澄明的阳光下,“是。”
李虎低下头:“介子推被活生生饿死,真可怜。”
“小师傅?”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枕绿从寮房里走出来,“你们在说寒食节吗?”
灵君转过头,眼神平和:“是。”
“哦,刚想起来明日便是寒食节了,虎头儿,你母亲在叫你,快进去吧。”枕绿说。
“这就来。”李虎蔫头耷脑,抬脚往寮房里走。
枕绿看孩子抬脚进了门,叹气:“李大人派人去仓山了。”
她走到灵君面前,看着高了自己一头半的人,发出邀请:“今晚我去找你?”
“藏书阁事务繁多,怕是不得空了。”
察觉到灵君的疏离,枕绿再次开口说:“藏书阁?正好我想借阅书籍,一起去罢。”
看他张开嘴想要婉拒,枕绿抢先一步对他进行道德绑架:“枕绿在学业上遇到许许多多的困难,无人解惑,我佛慈悲,小师傅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灵君:...
“好。”
枕绿听他声音里淡淡的无奈,吃力地躲在薄纱后憋笑,她发现他对佛很虔诚,只要扯出佛和菩萨,断断不会被拒绝。
有趣,枕绿找到了他的弱点。
李为派官差去仓山送信,一行人刚走到山脚下,山匪已经提前在那里等着了。
“回去告诉李为,放了他儿子有三个条件!一、限今日酉时前放了我的兄弟!二、立刻推倒已经修好城墙,不许再建!三、以后仓山的人自由进出城,不能阻止我等!”说完,扔了一截小小的断指。
“拿回去问问李为和他的夫人,可认得手指的主人?如果不照做,下次可不就一根手指这么简单了。”
官差连忙捡起手指,用布包好,送到文通寺。李夫人一见到断指,当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