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州是个自然条件很不好的府州,地界内多陡峭高山,土地贫瘠,地广人稀,若不是通着运河当真是要民不聊生的了。鹤州知府是个面黄肌瘦的老头,颤颤巍巍给皇帝行了礼,还是靠后面的司农、司马两位扶起来的,喘气都喘了好一会,让她们看着都怕他一口气倒不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鹤州的行宫也很简单,是原来一处富豪乡绅的府邸改的,虽说也算雕楼画廊的,毕竟比襄州行宫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规制也小了许多,原本卫珉莺和卫珉鹇二人住‘绣青馆’的时候还能一人半个院子,这鹤州行宫住的‘合德阁’只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这倒是要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二人对视了半晌,互相都嫌弃不已。 “殿下......”掐红去厨房端来了二人的晚膳,却站在门口半晌都迈不进来腿:“这......” “掐红姐姐愣着做什么?”水善走上前要去接她手里的托盘,低头一看:“膳房就给殿下们吃这个?” 红漆托盘上是四碟简单的家常小菜,两荤两素,两碗小米粥,荤菜虽说是荤菜,却只有一点儿肉沫子,半点油水不见的模样,当真十足寒碜。 卫珉鹇好奇地转头去看:“鹤州这么穷么?”她倒不是很在意吃什么,反正素日里用得都少。 “也不是。”卫珉莺用调羹搅了搅稀得没几颗米的小米粥:“历来到鹤州第一天都是吃这些的......你这是什么眼神?当我唬你呢?虽说鹤州不如别的地方那么富庶,也不至于就给咱们吃这个,只不过父皇吩咐下,宫中的贵人素日过的大多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偶尔苦一顿也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 卫珉鹇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就是有些太稀了,用的米也不好,刮嗓子。” “你打小哪吃过这些,吃不惯不是很正常么?”卫珉莺笑道。 掐红哪里见过她家殿下吃这些平民的东西,赶紧掏出精细点心给她压上一压:“说来这些还是奴婢祖父那辈儿小时候吃的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上京城繁华,自然不是这天高海远的鹤州能相比的。”卫珉鹇接过她手里的白玉方糕,捏了一块吃。 水善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给两人行礼:“殿下、六殿下,大殿下有请......” 卫珉莺和卫珉鹇两个对视了一眼,卫珉鹇说:“大姐姐怎地忽然想起咱们了?不在房里好好绣嫁衣,与我们混玩什么?” 卫珉莺奇道:“大姐姐定亲了么?我怎么没听说?”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快了。” 卫珉鸾自己住一个独立的院落,规制和合德阁差不多,叫梦海楼,是座颇有南方闺秀意味的绣楼。 洗玉早在绣楼下等着了,见二人相携而来,连忙给行礼:“奴婢见过二位殿下,大殿下在楼上早等着了呢。” 两人上了绣楼才发现药味浓烈得很,卫珉莺说:“也没听说大姐姐病了啊?怎地熬起药来了?” 洗玉欲言又止,张了几次嘴才说:“二位殿下见了大殿下就知道了。” 卫珉鸾果然病着,看样子病得还不轻,脸色不比鹤州知府好多少,她身子本就不算康健,由洗银扶着靠在床头喝药。 卫珉莺和卫珉鹇两人当真没料到她病得这么重,有些焦急道:“大姐姐怎地病得这么重?可叫御医看过了?” “咳、咳咳。”卫珉鸾轻出了一口气,说:“不妨事,出了上京身子就有些不爽利,想是水土不服罢,二位妹妹坐,洗玉,给妹妹们搬个玉凳。” 哪里要她吩咐呢,掐红和水善都是极伶俐的,早帮洗玉放好了梨花木嵌岫玉的圆凳给她们坐下。 看她虽然一脸病容,精神头还算不错,卫珉鹇问道:“姐姐可看过御医了?” 卫珉鹇神色有些不自然,笑笑说:“哪里要看御医呢,往年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今年猛烈一些罢了,老方子有得是,吃一吃就是了。” “我看姐姐脸色不好,若是这方子吃的不好可千万早早换了方子......不,还是让御医过来看看罢?”卫珉鹇坚持道,卫珉鸾却摆了摆手:“我晓得利害的,妹妹不用担心。” 闲来无事卫珉鸾也不会找她们两个,南巡路上不比宫里三不五时还去给皇后请个安见一面,说来她们姐妹也许久没见过了。 卫珉莺开口问:“在襄州时咱们姐妹住得远,也没过问过,她们几个可好?” 卫珉鸾靠在床头,笑道:“你也知道,三妹妹历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女中夫子呢。倒是五妹妹和七妹妹少见,我也不知她们做什么,不过她几人同住寄荷院,你倒是可以去逛上一逛,听说寄荷院中种着一池子三色莲,很漂亮呢。” “知道消息就成了,我就不过去叨扰了。免得又有些什么不好的摩擦。”除了三公主,五公主和七公主她们一向不对付,卫珉莺才不去找她们呢。 卫珉鸾又轻轻咳嗽起来,洗银见她咳得难受,道:“奴婢去将冰糖雪梨端来。”她走时轻轻摆摆手,几个伺候的宫婢都退了好几步去绣楼的楼梯口了。 几人见这意思就知道卫珉鸾是有些小话要说了。 “我确实有些事想请二位妹妹帮个忙。”卫珉鸾捏着帕子说道:“明儿就是初一了,往年鹤州城初一都有放河灯的习俗,想请二位妹妹陪我去看一看。” 卫珉莺有些犹豫地说:“这父皇恐怕不能答应,鹤州不比上京,你我几个姐妹的身份摆在这儿,不是容易能出得门的。” 卫珉鸾低头轻笑:“这不就要仰仗六妹妹了么?” 见两人都看过来,卫珉鹇说:“二姐姐说得是,放河灯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姐姐为何非要去?” “往年来鹤州都是阿鸣陪我去的,今次不是因着叶氏的事被父皇罚了自省么?免得惹父皇不喜,我便想起了两位妹妹。” 虽说元启帝安抚了叶家,不过两个皇子也得了好一顿刺儿,确实是不宜再去皇帝面前惹他不快。 “但是大姐姐还病着呢,该好好修养才是,放河灯不是什么要紧的,不然就不去了吧。” 鹤州是司空朔的故土,而卫珉鸾对司空朔又有不能言明的想法,不是卫珉鹇小人之心去猜测她,只是总觉得她病着还非要出去放河灯很奇怪。 “妹妹们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的,既是每次来都要去的,是个念想,不去总觉得不算来过了鹤州。”洗银给她端来了冰糖雪梨的羹汤,卫珉鸾小小喝了一口就不喝了,将调羹放在碗里,转头继续和两人说话。 “你我三人的身份毕竟不比寻常,出去也要好生准备才是。”卫珉莺道,卫珉鸾见她已经松口喜不自胜,急急说:“往年我与阿鸣出去都是好好的,那些卫士也是用惯了的好手,二位妹妹若还不放心可向父皇多要几个随侍,不妨事的!” 她两人见她有些激动,都投来打量的眼神,卫珉鸾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过于激动了,改用手抚了抚鬓边:“好久没出过门,一时有些兴奋,让二位妹妹见笑了。” “哪里呢,我们两个也许久没出过门了呢,倒是借大姐姐的光了。”卫珉鹇看她欲盖弥彰的样子,说:“听说鹤州出产的岫玉十分不错,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三个人和乐融融说起了出门的事且不细说。 待出了她的梦海楼老远,卫珉莺才扯着卫珉鹇的袖子说:“我看大姐姐这一趟可不是为了放个河灯,她怕是有自己的打算。” “我还当你没看出来呢,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又不是真的傻,只是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出了差错可不得了呢!”卫珉莺隐隐有些忧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我上次送你的五个暗卫如何?好用么?” 说起这个,卫珉鹇给她行了个大礼,有些钦佩地说:“姐姐送的人当真是顶尖的高手。” “那是的,给你的能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么?”卫珉莺得意道,卫珉鹇看她的样子,细声细气问:“姐姐身边这样的暗卫恐怕只多不少吧,你是哪里来的门道?让妹妹知道一二如何?” 卫珉莺拿眼睛瞪她:“你别想套我的话,有些事不该你知道的,不是姐姐不告诉你,是不能,懂么?” 卫珉鹇心里还有些疑惑,但见她半分不愿意多说,只能点点头:“只当是吧,这一回出去也要仰仗那几位了。” “你只管用就是,他们几人除去听我的令,只听你的,这小六可放心,只不过连我都不知道他们何时就要回原本的地方,小六你且用且珍惜就是。”卫珉莺说道,卫珉鹇则是更好奇了,但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问,心下暗暗道下一回见到北堂曜定要向他问一问,她这二姐姐到底是哪里得来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