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孝宽被北堂曜一纸飞鸽传书召来,紧赶慢赶五六日,终于进了这鹤州城,看着鹤州城有些破败的城门,也忽然有些感慨。 逍遥楼在鹤州有分堂,设在有鹤州第一楼之称的‘倚栏院’里,他进城的时候已快日落,鹤州城中也早热闹起来了,倚栏院开门做生意的,早早就有身着轻纱的姑娘扭着妖娆身姿在路上招客。 北堂曜将腿踩在八仙桌的桌面上,这密室建得精巧,却不怎么隔音,远远儿的还能听见姑娘招揽恩客的声音。 “你急急叫我过来,又不说为了什么。”南宫孝宽打开密室的门,一眼就看见用不雅姿势迎接他的北堂曜:“若是小事,我就活劈了你。” 他那大刀随意地被甩在桌面上,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闷头灌下,“久未相见了,崇云王爷。” 北堂曜点点头:“久未相见,南宫......少将军。” 南宫孝宽嗤笑:“我哪里还是什么将军呢。说罢,召我来做什么?” “明日帮我见一个人。” “......”那黑金的大刀出鞘三分,刀柄一头压在北堂曜的锁骨上,硬生生给他压矮了半个身子:“你耍我?” 北堂曜就势握住那圆润刀柄,将刀抽了出来,刷一下!映着屋里的烛火,好一道寒光闪过! “你这刀不错,好东西。”随意地抛回去给他:“乌氏,汇通银号的乌氏你可知道?” 南宫孝宽一直在南州活动,汇通银号在南州也是开有分柜的,他伸手接住那刀:“我知道,那又如何?你有大笔银钱要存么?” “我记得前年红玉说过,乌氏的少主乌时清找到青州分堂,说谈一宗生意,却没了下文。” 南宫孝宽也想起了这事:“当时红玉还说那乌氏的少主不简单,三言两语就听出来她不是真正的楼主,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你可知道乌氏背后的人是谁?” “他一个开银号的,背后的人是谁和我们有大关系么?” 北堂曜饶有趣味地笑道:“当然有,明日你要替我见的,就是汇通银号真正的主人。” “替你见?” “我的身份她暂时不能知道,楼里其它人我都不放心才让陆海把你叫来。”北堂曜看了一眼他那一脸大胡子:“不过见她之前你能不能修整一下你自己?逍遥楼的楼主长成你这个样子真是丢我的脸。” 南宫孝宽走到他身边,一脚踢在他椅子腿上:“嘁,就你这多讲究。” 北堂曜一条腿迅速踩在地上,身下的八仙圈椅应声而碎,而他却好好凭着一条腿屹立不倒:“你还是剃了吧,免得吓着她。” “吓着她?是个婆娘?你相好儿?”他一脸大胡子,却做这挤眉弄眼的表情,北堂曜看得生气,复而又抽出那黑金的刀:“皮痒了直说,免得等下挨打求饶。” “好啊!老子千里迢迢从南州过来就为帮你见个粉头?怎么,看你样子还要揍我?出去比划两顿?” 两人推推攘攘地从倚栏院窗栏翻了出去,飞身踩着好几户人家的屋顶,边跑边打。 直到到了运河边的荒地上才停了手,北堂曜伸手拦住他:“不打了,本王身上还有伤。” 南宫孝宽冷哼了一声:“怎么?打不过就说身上有伤?” 二人说来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了,南宫孝宽的父亲本是崇云府戍守的将领,八年前南朝兵临城下,崇云王被送到南朝不久,新皇以守城不力的名目诛杀了南宫满门,是他获了机缘才从北廷逃到南朝到了北堂曜身边的,一个是有国回不去的质子,一个是家破人亡的少将军,二人相扶相持才有了今天的境地。 “一点小伤而已,我和你说......”远远的运河上有许多星星点点的渔火,北堂曜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奇怪,微微侧头问他:“你知道海上来了什么东西?” “进城前听了一嘴,说是漕运衙门的人,送来了明年的官盐。” “官盐......”北堂曜咀嚼着这两个字,问他:“鹤州一年需要多少食盐?” 南宫孝宽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似乎真的在问,低头一想:“鹤州和南州差不多大的地盘,南州一年是三百万石左右。” “三百万石,需要这么多船么?”北堂曜问道。 南宫孝宽脚尖一点,飞身上了不远处的一个土堆,眯着眼远远眺望过去:“看样子至少有数十条大趸船。” “三百万石的食盐,两条船也就尽够了,运什么东西要动用数十条大船。”北堂曜远远看着,南宫孝宽接口说:“吃水很深,运的是实打实的东西,挂着官船的航旗,押运的卫士看着也是官兵,南朝皇帝运什么东西来鹤州?” 北堂曜轻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夜色正浓,两人皆是一身墨色劲装,悄悄地摸进了其中两条船,南宫孝宽上的那条最远,正停在礁石群里,看样子是被礁石挡住了去路,只能等下半夜涨潮再开进港。 船上静悄悄的,守船的卫士在船舱里吃饭喝酒,只剩下四五个值夜的,仓库门口正有人把守,通气儿的舷窗却微微开着一条缝儿,南宫孝宽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那舷窗开得极小,他自然是进不去的,只能往船头远远投了一块石头行那调虎离山之计,守门的小兵果然被吸引了过去,他闪身摸到门口,没成想那后船舱的仓库门上挂硕大一把铁锁,见卫士快回来了,他只能扯下腰上玉扣上缠着的细银丝,往锁眼儿轻轻一捅一转! 那铁锁应声而开,他一个虎背熊腰的个子闪身进去,还不忘把锁恢复成原有的样子。 仓库里堆满了麻布包,写着硕大的‘盐’字,他伸手捏了捏,确实个食盐松散的触感,一边侧耳倾听守着卫士的动静一边一袋一袋摸过去,将将摸完这一排的时候,黑暗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伸手和他的来了个交手!他砰砰几下挡住了对方的攻势,心下一惊,这人下的是死手!但可能是因为力道不大,如果是个和他一样力道的怕是招架不住。 对方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一招一式之间都想冲着他咽喉来,南宫孝宽借着地势一个翻身躲开了他的攻势:“守着的卫士还在门口你确定要和我打?两败俱伤不说引来守卫也并非你所愿吧!?” 那人轻轻顿了顿,南宫孝宽继续说:“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过路人罢了,今晚之事我会当没发生过。” 对方嗤笑一声,掌风如排山倒海般轰过来,南宫孝宽本就不擅长肉搏战,黑金刀微微出鞘,猛地打在那人手腕上,那人闷哼一声:“呃!” 他这一下打得不轻,怕是那人的骨头都要被震裂了,南宫孝宽抓紧说:“你我功夫不相伯仲,打起来只会玉石俱焚,既都是冲着这盐来的为何要为敌?” 那人捂着手腕不说话,黑暗里一双圆圆的眼睛瞪死了南宫孝宽的身影,微微躬着身子,仿佛他有什么动作就会扑上来似的。 南宫孝宽见他这样只能先退一步,转身去了仓库另一边查看。 南朝还能有一个功夫和他不相上下的人,倒是十分令他好奇。 另一边的仓库也堆满了麻布包,他刚想用匕首扎开袋子看一看就听见另一边重物落地的声音。 船舱里戍守的卫士听见仓库传来动静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快去!仓库里有声音!” 南宫孝宽转头看见那舷窗大开,夜风呼呼往里灌,眯了眯眼睛,悄悄把手里的刀握紧了。 仓库外忽然传来了大批卫士赶来的声音,守门那个举着矛不停地吞口水,“长、长官,刚才就是这个仓库有动静的!” 那领头的看了一眼他:“什么动静!你进去看过了么?” 那小兵看着年纪并不大,吞着口水说:“小人哪敢呢,上头吩咐了不让进,何况小人也没钥匙啊。” 领头的摸了摸铁锁:“没坏啊,李四?把钥匙拿来!” 那个叫李四的大头兵立马从裤腰带上取下钥匙递给他:“嘿嘿,柱子哥,钥匙。” 王柱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待会儿我把门打开,你们就往里刺,知不知道?” “是!我们听柱子哥的!” 围着的有十来个官兵,个个举起了手里的长矛蓄势待发,王柱儿扭开锁头,把门一推!十几条长矛齐齐往里刺! 南宫孝宽藏得远,微微听了听动静,约莫十二个人,默默得收起长刀,改用匕首,鬼魅似的移过去。 李四还站在外头说:“没人啊,是不是听错了?” 守门的也说:“是不是东西没堆稳掉了下来?” “呃!”一声闷哼,南宫孝宽割开第九个人的喉咙,门口的李四和守门的见几人进去后都没动静了,用长矛敲了敲门框:“柱子哥?” 南宫孝宽打开门,在二人惊恐地眼神中,将小巧的银色匕首从两人喉咙里□□。 夜风烈烈,吹散了从仓库涌出来的血腥味。 他从船上探出身子,看了看那个不及一个小臂宽的舷窗,方才那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上面还系着根红绳,不过断口整齐,是生生被他指间的薄刃割断的,那玉佩触手莹润,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浑身光滑无饰,只在正面雕了一副不知道是什么的图。 勾唇笑了笑,南宫孝宽低声说:“南朝当真是卧虎藏龙。” 月亮终于从遮遮挡挡的云后探出头来,皎皎月光撒遍大地,运河边一个隐秘的草丛里守着两三个黑衣人,河面刚有些许动静几人就竖起了耳朵,从河里爬上来一个纤细的人影,几人赶紧围过去,鼻子灵的那个闻到了血腥味:“主子伤着了?” 那人摆摆手:“不妨事,遇到了个刺儿头。奔狼去查查,什么人也知道了这趟船的秘密。” 叫奔狼的那个黑衣人微一颔首,身影一闪,远远去了。 “主子,有旁的人知道了?” 黑布下的脸疼得煞白,黑衣人轻轻捂住了手腕:“不知是敌是友,只知道应当不是朝廷的人。” “船上......” “消息来源没错,让底下的人照原先的吩咐办事,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既然有人也盯上了这趟船,多注意一些,不要引人注目。” “是!” 手上的伤实在疼痛难忍,那黑衣人差点握不住手里的东西,微光一闪有个什么东西落进了脚下的草丛,有眼疾手快的手下立马捡起来递给他:“主子。” 那人用另一个手接过来,被盈盈月光照着,另几个黑衣人都看见——那是一个刻着蟠虺纹的腰带玉扣,上头还缠着细细的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