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被重新提起,行刺的人和被刺的人都在场,气氛总觉着有那么一丝尴尬。卓逸知道傅泽芝在这种事上绝不会骗他,当即不再言语。他不想参与二人的事,道了一声告辞,去了别的房间。在这归义客栈,他想住哪里便住哪里。 傅泽芝心知这二人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全碍于她的薄面,若是再提起卓逸的家仇,恐怕二人就会拔剑相向。当下也不留卓逸,与穆越昭在房中密谈。 穆越昭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斟满,轻声道:“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了。泽儿,你为何突然提起我师父来?” “我们猜测师叔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卓逸哥哥的底细,而今日小芋头对我说起白米粥在前几月也曾潜入过义父房中,而且还曾问起过卓逸哥哥的身世。还有,白米粥死之前为何会对卓逸哥哥笑?为何会在卓逸哥哥的手上写字,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绕着卓逸哥哥转的么?若白米粥真是为了查卓逸哥哥的身世才惨遭毒手,说不定义父将他的房间秘密加了机关,而这些机关我们都不知道,那师叔前去伏龙山庄且不是危险重重?” 穆越昭摩挲着双手,一直盯着眼前的茶杯,半晌,才道:“泽儿,卓逸到底是什么人?” 傅泽芝知道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不能再避而不谈了。且她一直不相信傅云崖之言,总觉着他揭开卓逸的身世和争夺武林盟主都是冲着朝廷而去。可卓逸的身世毕竟关系一个家族的仇恨,她即便再有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打消卓逸报仇的念头。而今日林昱的一番话,更让她觉得卓逸的身世不像傅云崖说的那般简单,而莫白舟也许知道其中一些秘密,才给自己留下了那三个字。她知道,只要关于卓逸的事,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一查到底,莫白舟转了这个弯,也是为了更加保险。 她再三考虑后才缓缓说道:“若今日能等到师叔,我便把卓逸哥哥的身世告诉你们,若他没有来,我也没必要说起此事。” 穆越昭心知此事不能逼她,只能答应她。 一更时分,一道黑影从归义客栈前行过向伏龙山庄疾驰而去,傅泽芝和穆越昭动身前往伏龙山庄门前将江清龄截住。一番好说歹说才将他请到了归义客栈。三人避开了卓逸,来到傅泽芝房中,穆越昭也不拐弯抹角地探听,直接单刀直入:“师父,父皇给你的密旨写的什么?” 傅泽芝心道这穆越昭如此大胆,估计江清龄要给他一番教训了。哪知江清龄只是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慢慢悠悠地说道:“能在伏龙山庄门前将我拦住,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么?” 穆越昭起身从火炉上提起茶壶将他的茶斟满,缓缓放下茶壶落了座,说道:“我与泽儿只是猜测不敢肯定,怕你前来中了庄中机关,这才来此处等候。” 江清龄知道穆越昭绝不会说假话,瞥了傅泽芝一眼:“还不是为了她和那个卓逸!那日我在泰安殿上为她撒的谎自己都没底气。我是真不知道她和那个卓逸的来历,只是为了不让澍王为难你,才与皇后商量定下那一番说辞。帝后二人倒是莫名信任她,可我总不放心。虽说她救过你几次,但难保她不是使用的苦肉计骗取你的信任。” 这一番话直说得傅泽芝觉着像是被人扒下了伪装的衣裳,所幸自己对穆越昭是一颗真心,不然自己怎么死在江清龄手下都不知道。 穆越昭瞧见身旁的傅泽芝有些坐立难安,忙解围道:“泽儿是卓逸在江南捡回的孤女,她是为了逃婚才逃出伏龙山庄来找的我,这些无须怀疑。师父,你此行的目的重点是调查卓逸的身世吧?” 江清龄轻哼一声:“就知道你会护着她!” 傅泽芝忽然起身向江清龄跪了下去,急切道:“师叔,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我,我知道自己很多异常的举动不得不让人起疑。我是一个江湖孤女,这十六年来生活在只有男人的伏龙山庄,身边也只一老妇照料生活起居,我的性子有些任性泼辣,甚至一些伤人的手段为人所不齿,平日里行事与京城中大家闺秀大相径庭。也许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小妖女,以前我接近王爷确是出自私心,但我几次救他绝不是苦肉计,我……”说着开始带着哭腔。 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惊,江清龄忙向穆越昭努努嘴,示意他来处理这局面。 穆越昭上前将她扶起,这一番语无伦次的表白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心里一股暖意却流至全身。他暗中轻拍她的手,示意自己知道她的心意。 江清龄捋了捋胡须,瘪瘪嘴:“嗯,暂且相信你所说之言。不过,上次警告你的那番话仍有效。还有,那个卓逸,我定是要一查到底的。” 穆越昭试探道:“师父,是父皇和母后派你来密查卓逸的吧?” 江清龄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傅泽芝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二人的谈话,说道:“师叔,我和三爷将你请到这里就是为了此事。” 江清龄一惊,目光亮了起来,随即又淡了下去。 穆越昭低声道:“师父,泽儿的另一个异姓兄长莫白舟遇害了,是云崖师伯的下的手。经过我们的分析,白舟师兄的死很有可能与卓逸的身世有关,细节就不与你说了。泽儿已答应我会告诉我们卓逸的身世。” 傅泽芝轻轻地点点头,犹豫道:“师叔,我们将你截到此处,一是为了你的安危,二是有事有求于你。” 穆越昭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这第二条她从未对自己说过。 江清龄淡然道:“说吧,什么事?” “伏龙山庄里机关重重,你只身前往定是危险万分。即便你去了也只会空手而回,因为有关卓逸的一切只有义父知道。我要求你的是,我们交换任务,有劳你回玉挚府协助四爷彻查科举舞弊一案,我与三爷在此查卓逸哥哥的身世,因为我要查清白舟哥哥的死因。” 江清龄沉思了片刻,说道:“这要看你与我们交换任务的诚意。” 傅泽芝深吸一口气,知道该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卓逸的身世告知二人了,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下定决心,缓缓道来:“卓逸哥哥的身世也是在武林大会过后义父才对我们说起的,就是卓逸哥哥刺杀三爷的那一日,我们才得知他的父亲曾是朝廷命官,却被诬陷谋反,诬陷他父亲之人却是卓相……” “一派胡言!”江清龄猛地一拍桌子,赫地站起身来。 穆越昭听到此处也是蹙起了眉头:“师父,听泽儿说下去。” 傅泽芝将那日傅云崖所说之言一字不落地倒了出来,最后,她轻叹一声:“义父的这些话,我是不信的。只是事关卓逸哥哥的家仇,且他一向对义父言听计从,我也不能阻拦。现在我们猜测白舟哥哥的死与此事有关,所以我更加怀疑义父当日的话不尽详实。” 江清龄毕竟是长者,他迅速平复了心绪,冷声道:“我任国子监监正已有二十年,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因为涉及党争,我因着与皇后的关系一直是卓相府中的幕僚,卓相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从未听过卓寅之此人,在卓相任太子太傅时,朝廷也从未发生过大臣谋反之事,这纯属造谣诬陷!” 穆越昭听罢,郑重地说道:“泽儿,我敢以想上人头担保,我外祖父绝不是云崖师伯所说那种阴险小人,我父皇也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昏君。”说罢,转头对江清龄道:“师父,我也请求交换任务,为了父皇和外祖父的清白,我也要留下来查实。泽儿对伏龙山庄非常熟悉,而你对科举一事了如指掌,我们交换任务定会事半功倍。” 江清龄权衡了利弊,最终答应了二人的请求。傅泽芝将查察科举舞弊的计策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江清龄,他当晚便启程赶回玉挚府。 查察科举舞弊一事已交代清楚,有经验丰富的江清龄坐镇,二人也再没什么顾虑。这一番密谈结束后,已是三更时分,她与穆越昭换上了夜行黑衣便去了卓逸的房间。 卓逸在房中假寐,见二人的装束,瞅了一眼穆越昭,道:“呵,我庄中之事何时要外人参与过?” 傅泽芝听着卓逸言中有些森冷,忙上前护着穆越昭,急道:“卓逸哥哥,可不能这么说,你我二人皆是局中之人,很多事猜不透也想想不明白,有他一道前往,兴许看得更仔细透彻些。” 穆越昭面色淡然,不参与二人的口舌之争。卓逸只是浅浅一笑,转身出了门,傅泽芝拉着穆越昭紧跟其后,三人一并前往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