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雪城在三月过后便未下过雪,然,四月十七日亥时,暗暗沉沉的空中便飘飘扬扬得开始落着雪,遮着流云回桓的皇宫。屋檐上的螭吻被盖了霜,在暗夜里颇有几分意蕴。 代嫮盯着屋角,眼光放着光瞅着屋外。也不觉得冷,坐在窗棂上伸出手去接,被烛火剪成魅影,宛若夜间的精灵鬼魅。 萧既明烘干身子踏出浴屋,便觉得一阵阵风阴阴得灌入他后背,他寻了源头,却瞧见代嫮斜在窗上,一袭紫衫,不知是霜雪衬得她如墨如画,还是她衬得这天地一白间多了这数二的颜色,确实将蹁跹二字演绎得深入骨髓。 \"……\"他抱着桌上的金梅流云手炉复又点了起来,施施然站在代嫮旁边,嘴角挂了一抹笑,\"代嫮,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丢我们刺槐的颜面……\" \"……主子,苗疆不曾下过雪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夜里飘雪,真真是好看的紧。\"代嫮瞧他脸上带着笑,措辞虽讽,但口吻确是实打实的玩笑,她不觉也带着了笑意。 萧既明见她眸子弯弯的,好像一湾春水将这寒意消了不少,他笑意更深,瞧她还是一身薄纱,索性将手炉递给她,嘴上还是不曾饶人,\"你若说你未见过雪,我还是不信的,看来我那朱砚阁的雪还未教你记得深刻罢?\" \"主子,你那朱砚阁片片血都带着万分的寒意杀气,我不觉那是雪,雪就应当是今日这样的,飘在身上能融了的,温温柔柔,招人喜欢。\"她到也不气,萧既明嘴里有好话那才奇怪呢…… 萧既明也不在调侃她,瞧着屋外的雪,心里又叹了气,今年这雪倒是比以往还落得久啊…… \"……我出生的时候,便是落着雪的时候……那时候,母后呆着的凤梧宫还是冷宫……\"萧既明瞧着窗外轻轻的开口,代嫮回头望他,他那毒舌的主子,眉梢眼角皆是落寞,\"……母后那时不得宠,产婆也未来……那么大的殿中只有她,翠儿,和一个炭盆……\" 萧既明想起来那时言顺同他说的,在他很小的时候。 在他还不曾对母亲冷淡的时候。 言顺说,母后生他很辛苦,她那时候被万人摒弃,父皇自从知道她有身孕便将她打入冷宫,没有人呢伺候,直到她临盆,那万人敬仰的皇上也未有一点作为,甚至没有宣太医找稳婆……她的母后在风雪大作的十一月份缩在凤梧宫的盘龙绣凤雕花床上挣扎,一旁只有一个难免泪痕的翠儿。 言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那明黄的床上被泼了大片大片的血,他心口像被风雪所噬,他抑着那痛,一步一步走向沁梧,一步一步将沁梧和萧既明拖回了人间…… \"言顺同我说的时候,我还很小,我知道父皇自小不喜欢我,可我不知道为何……那时我知道了以后,就觉得……父皇自我未出生便给我定了罪……\"代嫮觉得他得落寞将窗外的雪盖了,他是那雪里最冷的人…… \"……主子,我知你这些年不容易,但是,往事已死,今后的风雪,刺槐会给你遮住。\"代嫮抱着手中暖炉,垂着眼,萧既明说的时候一直没有看她,她知道,他只是难过,即使难过,他眸子里那种悲凉还是不想教人知晓的。 萧既明没有搭理她,只是转身回了里室,熄灯睡下了。代嫮知道他难过,便关了窗,倚着外殿的榻,喝着那壶凉透的浓茶。 …… \"卿相,这外面可是落了雪,看来真是天要助您呐……\"沈儒杵在卿相面前,直直盯着他。卿相倒也不恼,拿手挡开。 \"沈公子,还有半个时辰,你那厢可妥帖了?别到时你命丧了赖在老夫身上……\" \"……卿相放心,我那些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卿相您安安稳稳得逼宫便可。\"沈儒倒也不气,这卿相虽与他谋事已久,但始终保持冷淡,他也习惯了。 二人坐在桌上又杀了一盘棋,卿相黑子一落,沈儒收了折扇,二人便无声出门了。 卿相挂了战袍,一骑而去,自南门率了两万精英直逼皇宫。 卿相一向是个果敢骁勇得人,他率着大军压宫的时候,城墙外守着的羽林军戒备得拉满了弓。城墙上羽林军头头大声得呼问,来者何人!卿相拉着缰绳,气震山河。 \"听着!今夜!开城门方可活!不开!死!\" 楼上羽林军倒是丝毫不为所动,一声令下便布了箭雨。 头上剪飞速略过,卿相周围有高手护着,自是无畏。他心里冷笑,草包皇帝倒是养了好兵,可惜了…… \"投!\"身边将军发了令,后面三千士兵推出火球车,一发接着一发掷向了城墙楼上,羽林军一批接着一批,皆死在囚火燎原手下。 羽林军长让信使调士兵前来护着城墙,否则,城破,帝亡……皇宫本就靠着羽林军内守,此时三分之二皆被卿相拉锯在南门。卿相也是不紧不慢的攻着。两方皆损失严重…… \"卿相带的兵?!你可瞧清楚了?!\"皇上在御书房气的摔了一地得笔墨纸砚。 \"属下不敢胡说!\" \"滚!\"好你个卿相,朕这皇帝当得倒是压不住你了!\"来人!\"地上稍后跪了将军。\"姜道,太子可是今日抵达?命他与太尉速速带兵入宫!\" 姜道磕了头,颤颤巍巍得道,\"回皇上……太……太子他前几日失踪了,一直未寻到人……\"他咽了口吐沫,\"司太尉……昨夜死在府里了……兵符此刻想必……想必在卿相手中……\" \"……\"皇帝脸上沉的要滴水,随后取出墙上宝剑,直直朝着晴明宫走去。 这厢卿相明着攻南门,实则派率了暗卫自西门夺入,东门则交了沈儒,他说他必然是将刀夹在皇帝脖子上的第一人。 卿相在城外攻了半个时辰,终是失了耐性,一声令下,教他们下了死手突围。士气高涨,第三批的高手飞身而上直取首级,手起刀落,动作利索。各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卿相瞧着羽林军差不多半生半死,便派了第四批人撞了宫门,门开,兵入。丞相骑着马,拎着剑,便直直朝着晴明宫走。 那厢沈儒还是火红的衣,闲闲得晃着折扇,站在了东门口。 \"呦,我当没人呢,却不想你们倒还不笨。\"沈儒却是来得比卿相早,楼上打瞌睡的小兵皆醒了过来,拉了弓朝着他射去。 \"要我说还是不自量力呢。\"他闪身轻巧避开,剑落在身后一人斗笠上。沈儒眨了眨眼,开口,\"上。\" 戴着斗笠的无人宛若鬼魅一般略到城墙上,出手将几人钉在地上。风雪还在下,盖在将将死去的人身上,骨钉巨大,钉在胸口,鲜红的淌开,和着雪,瑰丽迤逦。士兵站在那里,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这几人……不是正常人……他秉着士兵生死报国的念头,也死在那骨钉上…… \"啧……太弱了吧……我们走\"沈儒招摇得走进东门,直直得朝着凤梧宫走。身后五人分散,三人跟着沈儒,剩下二人,去灭口…… 代嫮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左臂被骨钉穿过半个,她来不及多想,右手急忙掏出盒中蛊,放在伤口周围,随手丢了盒子,复又抽出软剑,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代嫮自己不是问题,倒是萧既明……她飞身进入内殿,便看到着着白丝中衣的萧既明倒在床上,大腿被骨钉直直插入,死死钉在床上…… 代嫮出手如闪电,一剑就直直朝着对面斗笠之人刺去,那人骨钉还在萧既明体内,失了武器,便只余下躲闪。这面代嫮密集的攻势强攻这人,还要去顾着萧既明。倒是方才刺她那个斗笠早已不知所踪。 代嫮攻斗笠的空闲瞧了萧既明好多眼,看他一脸冷汗,眸中却是冷静得很。她瞥了一眼他的伤势,便又迎了上去。 萧既明看着二人缠斗,仔细盯了那斗笠去,他瞧着这人很不对劲,宽大的衣裳下他似乎瘦得脱了形,失了武器却不至于拳脚套路都没有,只是闪避速度快得惊人……代嫮一直进攻,却未有多次得手,只是将将刺了他三处,却是些不疼不痒的地方……她迷了眼,瞧他带着斗笠的模样十分恶心,下一剑便去挑了斗笠。 斗笠飞起,代嫮惊呼出声,萧既明在床上迷了眼,寒光毕现。 斗笠下,逆着火光的是一具骷髅,这具骷髅眼洞空空,只是下颔骨一动一动的,恍若在说话……它还在动,代嫮不敢掉以轻心,便想办法去削他头颅。谁知这头颅却是硬若磐石,动不了分毫……萧既明琢磨半响,忽的开口,\"代嫮,砍他下巴,用你十分力。速度!\" 代嫮已然被耗得体力有些不支,却还是提了一口气砍了过去。刀撞在骨头上发出骇人的声响,代嫮握着剑推到了底,那骷髅被逼到墙上,下巴断裂,生气全无…… 代嫮急忙转身去探查伤势,萧既明疼得有些发昏,便倒在床上不再说话,代嫮瞧了伤势,将挂在左臂的蛊虫捉下来放在萧既明腿上,小虫遇血有些兴奋,直直得绕着骨钉盘桓啃食。 一柱香未到,萧既明醒了,他瞧了代嫮的左臂,那里还插着骨钉,低头瞧了自己大腿,却是干干净净,他气息不太稳,咳了几声便开口,\"代嫮,你这伤口,自己不可大意……\"代嫮瞧他醒了,也放下心来,\"主子,你放心,我这小问题。\"说完复又去缠了纱布给他裹伤口。 萧既明此时疼痛有些缓和,便细细思量方才之事,盯了代嫮的头顶,说,\"代嫮,方才那两个,恐怕是北疆邪术剔容换骨……\" \"我知晓,我以前见过,却未交过手。这些邪物不简单,倒是你……骨钉这等毒物,你居然只腐烂了这一小块肉,且速度缓慢得让我惊叹……\" \"我生来愈合伤口能力便异于常人,倒是你,等等好好处理……\" 代嫮不答话,处理好便扯下自己左臂上骨钉,兀自包扎起来。她不知晓为何这等邪物会在宫中,她方才若不是反应机敏,恐命丧黄泉……她不愿就这样死,就这样和姐姐阴阳两隔……她想起上次同姐姐在苗疆雨林看到这等邪物,她还很小,她们蹲在一旁不敢出声,看到那邪物将自己臂亦或是小腿抽出做武器,刺在活人身上,不消半个时辰,活人便生生化作血水…… 萧既明瞧着窗外隐隐火光点点,伴着飘漾的飞雪,却是美的异常,他知晓今夜大变,心中紧了又紧,终是开口,\"代嫮,今日你就算死,也须得护我周全……\" \"……属下身先士卒!\"代嫮拜在萧既明面前。她知晓,他的主子的命,都在她一人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