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嫮守了萧既明一日了,她白日间都在殿外守着,无所事事的逗着蛊,盯着这掖雪国的宫女如何的漂亮。萧既明在殿内呆了一天一夜,除却食寝,不再踏出半步,代嫮也不进去,安分得守着,殿外玉板台阶上投了一片阴影,却是一小片白桦树。 代嫮挪了窝坐在一旁,微眯着眸,懒懒散散得晒着太阳。她还在想,北方与南方到底是不尽相同的,明瑕宫也好,定安山也好,空气中皆是干涩青草的味道,比她那里潮湿的味道要好上许多。明瑕宫说是王爷的府邸,却也同他本人一般带着几分肃萧寒淡的意味,院中未有鲜花,皆种着高高低低的乔木或是灌木,夏日来定是乘凉的好地方。 想着想着她便有些微微的犯困,迷迷糊糊中对面似乎走来一个娉婷的女子,凤眸薄唇,却是与她那主子有了五分的相似……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去行礼。 沁梧冷冷看到陌生女子肃然的站在她面前,眼眸微低的模样颇有几分清冷的样子,\"明王爷派你守着他?\" \"是\" \"既如此,你便守着罢……可别放松警惕,到时出了什么事,你可是担不起的……\"说着便踩着软履推门进去了。 ……这是看到她打盹了吧……代嫮的心思只在此停了一瞬,便琢磨起皇后这人来。这人眼里暗暗隐着血气,身上按耐着戾气,恐怕……这双手沾了不少血罢。她细细思考着皇后的面容,突然拧了眉。 如果她没有看错记错,皇后脖颈靠近锁骨的位置盘桓着一团暗暗的紫气……而这紫气,恰是蛊虫入体的标记…… 萧既明抬头看了看进来的人,面无表情的开口,\"母后此刻不在凤梧宫守着,来我这处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呐……\" \"……你不用如此阴阳怪气,我来是想告诉你,丞相谋逆之事我已然知晓,你父皇哪里自然也是知晓,这江山还轮不到他姓卿的来坐……\"皇后坐在萧既明对面,缓缓啜了口茶。 \"哦?父皇知道了又将如何?如今朝中多少官员看不惯他流连妃子美人与丞相勾结,他知晓么?他这些年来治国若不是靠着卿相和元老,他只怕是要被百姓唾弃而死了……\" 是了,先帝人丁稀少,除却三位公主,便是只有皇帝这一个儿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然,这位皇帝自己学业未有所成,治国之道不通,却只知晓贪慕女子,若不是先帝遗旨让元老辅佐,非死不得违背,若有违逆,株连九族。想必这皇位他那荒淫的父亲是座不久的…… \"明儿,我知你不甘,这太子之位你谋划尚浅,今日丞相那里又动荡不安……不若,你乘此机会夺了那皇位如何?\"沁梧压低了声音。萧既明捏着毛笔的手紧了又紧,终是开了口 \"……母后说得容易,你是不知道你儿子手里现在未有一兵一卒的僵死局面罢……父皇从未给我兵权,莫说是兵权,连政事也不叫我旁听……我的用处大抵就是帮他去抓那些被他强带回来逃走的女子,亦或是帮他去北疆安抚军心……却不知那些将士如何嘲笑我这个不得宠的儿子。\"萧既明的声音低低的,本就清冷的嗓音因为落寞染上了一丝寒气,冻的沁梧心口一缩。 \"是母亲无能……讨不了你父皇的欢心……\" \"母后不必自责,您脱了父皇不照样活的精彩……何必虑我……\"萧既明眼眸又是她熟悉的三分嘲讽一分不屑和那七分的厌恶…… \"萧既明!你可知我煞费苦心皆是为了你!?\"沁梧心口窒得厉害。 \"母后大可不必如此!\"萧既明也来了气,语气冲得将沁梧逼出了大殿。 \"来人!摆驾回宫!\" \"……\"代嫮瞧皇后气冲冲得拂袖而去,却是连招呼也未打,只是直直盯她白皙的脖间,眼眸微微眯起。皇后被儿子气的够呛,理也不理代嫮便回了凤梧宫。 代嫮琢磨着扣了大殿的门,\"主子,我有些话想说!\" \"没空!\"萧既明寒冰般的二个字砸在代嫮脑门上,她嘴张了张,觉得这母子两看来问题很大,索性也不再敲,坐在台阶上等着乱风换班吃饭。谁知她屁股还没有坐热,身后雕花殿门便敞了开来,萧既明携着檀木桐花的香气一股脑的涌入她鼻腔,她有些反应不及的看向来人。萧既明着了深紫的官袍,头发全部藏在玉冠里,整个人精神奕奕,萧既明压着大半的气,整个人威压强的很。 \"什么事,说!\" \"……主子,生气对身体不好呐……\"代嫮无视他的威压,对着他就是甜甜一笑。代嫮本是生的一副清清冷冷遗世独立的模样,偏偏笑起来眸子中央微微内陷,恍若一盏热酒消了面容的冷。 ……瞧着她甜丝丝的笑,他火气突得消了大半,声音虽然依旧淡漠,却未有刚才的迫人,\"说吧,什么事。\" 代嫮脸色认真几分,压低了声音,\"皇后她……近日可能被人下了蛊……你要多加小心。\"萧既明听闻眉心狠狠一皱,\"你如何得知?\"\"我们苗疆养蛊之人与他人眸光不同,能识得那些人被蛊宿了,哪些人没有……方才我仔细巧了半响,皇后脖颈间有被蛊宿过的痕迹,紫气横陈,看起来似乎没有多久……\" 她低着头认真思量着,却不知萧既明心里却是紧张了几分,母后身体里的蛊……想必是那圣女身上的,若是叫她知晓…… \"此时我会派人去查,你且跟着我便好,其他事毋需操心……\" 萧既明此时对于他母后还不想管,毕竟,再有两日,这丞相就要行动。 …… 这日夜里,代嫮和乱风换了岗,她便溜去了凤梧宫。月悬舒朗,微风静止,这凤梧宫却是比以往还要热闹一些的。代嫮隔了屋顶去瞧着,借着夜色隐得严严实实。 \"皇后娘娘,您贵为后宫之主,这奴婢的事情只怕还是要给臣妾一个交代的……\"静妃立在殿内,整个人戚戚婉婉得样子颇有几分惹人怜爱,可她眼里口里却如此咄咄逼人。 \"静妃,一个小宫女不值得你在我这里闹着一个时辰。夜深了,你若是不想陛下去你处而你却未焚香素净的话,就快些回寝殿准备此后陛下吧。\"沁梧隔着朦朦得熏香静静开口,倒也未有几分恼怒。 \"……若是只一人也罢了……只是,这三月来,我那静娴宫已然失踪了数十名宫女……\"静妃理了理云鬓,眸中钻出耐人寻味的眼神,她走到皇后身边,彼时二人面对面,空气似乎凝了起来,她清呵兰气,声音只二人可闻,\"皇后娘娘,您心里打的那些算盘,我还是一清二楚的……不过委实过分了些……您这花容月貌再好看些,这王爷终究是王爷,当不成太子的……\" \"啪\"一声脆响在静默的寝殿漾开,静妃的步摇歪了些,耳边坠了发丝。沁梧声音带着冷,万人敬仰的皇后此时依然保持着风度,与静妃的狼狈倒是有些对比鲜明。 \"静妃,你自己也知道这个中道理……这妃终究是妃,皇上虽不宠我与明儿,却也是让我持着这权利在手的……你,终究也别想踩到我头上!\" ……代嫮在屋顶看得热闹,就差一包小食了。她心思回转,觉得萧既明这脾性倒是颇有几分皇后的气度,比他那不上道的爹强多了…… 她正想着,后面两人说了什么倒是没怎么在意,一转眼就看到静妃不甘得离开了凤梧宫。而皇后身边又多了言顺……她觉着这些事情看多了怕是要长针眼,便飞身下了屋顶。却不想转过墙角遇着了萧既明。 ……两人具是一愣,萧既明眼神颇有些无奈,先开了口,\"你啊你,能不能把你这听墙角的毛病改一改……\"代嫮瞧他没有责怪之意,便也大胆了起来,\"主子,您不是说这几日皆不出明瑕宫的么?怎的今夜……\"萧既明侧站着,面相轮廓好看得惊人,月华渡身,恍若谪仙。 \"我来是因着白日里你所谓的蛊虫之事,我来瞧瞧母后。\"说着便前往院中,代嫮瞧他没带着乱风,便悄悄隐在暗处护着他。 …… 沈儒和卿相此时却是在丞相府悠悠闲得下着棋,堂中未有风,浮着燥热,婢女燃了暗香,檀木的香气钻入衣领,让本有些燥意的卿相慢慢的沉下心来,他动手扯了扯衣领,才执了手中的棋落在盘上。 沈儒瞧他动作,嘴角扯了吊儿郎当的笑,\"卿相,下棋须得静心……这月隐星藏的,怕是风雨欲来啊……\" 卿相永远是那一副眉目深沉话语颇少的模样,只是下着棋不答话。 \"卿相,紫微星今日隐了,所谓,居之不去曰守,一曰相近也。边侵掩而不见其体曰食,亦曰袭……我看今夜正是好机会。\" 卿相终是开了口,\"沈公子,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你不必刻意提醒我。我心里自有分寸。” 沈儒瞧着桌上的棋盘陷入了四劫循环,索性放弃,“卿相好棋艺,在下输了。”说完便敲开了手中折扇,这天气着实有些闷热。 卿相索性收了手,开口,“沈公子,你如此着急,目的何在?”他厉目盯着沈儒,“沈公子从一开始的毛遂自荐到成为我这门客里的佼佼者,未到三月时间,我一直摸不清你的目的……今日夜袭晴明宫,不成功便成仁,老夫若是死之前想要知晓沈公子谋划到底为何?你可否告知一二?” 沈儒眸光明亮看着他,终是缓缓开口“为了一个人……到底是为谁,卿相您不必知晓。今夜之事必成,您且放下心来小憩片刻,等等耗费心神…您老身体还是万分保重得好……”说完便摇着折扇告辞出了府。 呵,现在来探底,怕是太晚了些…… 代嫮在凤梧宫等到萧既明出来时,已然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她打了哈欠,便跟着萧既明回了明瑕宫。 “可有线索?”代嫮还是挂着蛊虫的事情。 “……无碍,今日我去查探并未发现有你所述。你不必操心”说着便准备沐浴更衣。“……”代嫮将将准备走人,便被萧既明喝下。“你今夜守着,乱风去办事了。” “……主子,你难道瞧不出我这困倦到姥姥家的模样?” “看到了,泡壶浓茶。”说完便转身入了里间浴池。 隔着门窗,代嫮只觉得额角青筋跳了跳,默默用眼刀杀了萧既明之后,还是出去给自己泡了茶。 萧既明泡在氤氲的水中,面容阴沉。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控制……